心愿

        心愿是隔壁老王叔的名子,估计是王爷爷王奶奶在儿子出生时对他寄予了美好的心愿,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子。然而,今年70多岁的老王叔一生过得并不如愿。

        村子里的人下地前或者收工后都要在村头的小卖部逗留片刻,拉拉家常,聊聊国家政策,抑或互相玩笑挖苦几句,一天的疲劳似乎就减少了一半。老王叔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走到哪儿那儿就是家。记忆中老王叔就只有一个眼睛看世界,另外一只深陷的眼睛从来没有睁开过,他戴着一顶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天蓝色帽子,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如果天不是很冷,他就敞着扣子背着手到村头溜达。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四处打工流浪,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追逐着他的诗和远方,终于,十几年前漂泊不动的老王叔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小山村,一个人守着父母留下的破屋过日子。村里的老人妇孺大都是从山的那一边走到山的这一边围着大山转圈圈,所以老王叔总是用洪亮的声音自豪的炫耀着他的博闻广见,此时他的独眼里就透射出得意光芒。老王叔家有十几亩地,但他从不去自己耕种。村里谁家有活了就请他来帮忙,不用给工钱, 只用管饭就行。但老王叔干活不肯出力气,总是偷奸耍滑。慢慢的老王叔到村头的次数少了, 有饭吃的时候他会背着手踱过来和大家一起插科打诨,没饭吃的时候就在家裹着破被做梦,实在饿得头晕目眩的时候,他就在天黑以后去别人家地里找吃的,再后来,谁也请不动老王叔帮忙干活了,老王叔也乐得自在,反正,满山的庄稼都跟他家的一样,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满村的柴垛也都是他家的,冷了就去抱一捆。一时间,村子里的东西都跟长了脚一样,莫名的就离家出走了,也有些不是跟老王叔回家的东西,也被记在了老王叔的名下。后来大家丢的东西越来越多,老王叔来村头溜达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一天,村里来辆警车,村里人都出来围观,老王叔被带上警车时的神情就像是去皇宫赴宴,在警察局有的吃有的喝还有人伺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小日子舒适惬意,他都不想回家了。几天后被送回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拐跑别人家东西,甚至变本加厉。警察来来回回把老王叔带走了好几次,后来见他脾性不改也就不管他了。老王叔拿东西不会集中在一处拿,也不会恣意破坏人家的庄稼,他的心愿只是有顿饱饭吃,村里人也慢慢习惯了自家田里的东西跑到别人家去。一段时间,村里冒充心愿的人多了起来,反正所有的东西不见了,都有老王叔背黑锅。村头的谈资里多了一项内容,谁谁谁家丢了什么东西。但老王叔偶尔遇到谁家正在吃饭,邀请他一起吃饭时,他从来不会吃,虽然,他蜡黄的脸无神的眼睛告诉你他其实很饿。此后,村里开庙会,等到祭祀仪式结束,会长就把神桌上的供奉都打包给老王叔。记得小时候每年庙会村里都请人在晚上唱皮影戏,看皮影戏的人寥寥无几 ,最热闹的是最后一晚唱皮影戏,几乎每家都有人来看戏。唱完戏三叩九拜的送走了山神,会长就把供桌上的馒头掰碎了分发给每家每户,家里没人到场的,会长第二天就亲自把馒头送去。据说吃了山神吃过的馒头,会变得有福气,家里大人会把馒头留给家里的孩子吃,虽然嚼在嘴里时充满了油烟和灰尘的味道,我们也吃的非常幸福。现在,一年一度的庙会依旧按期举行,但不唱皮影戏,改用电视机吼秦腔,会长们和爱热闹的村民喝酒打扑克,几天后烧柱香送回山神,供品就归老王叔所有 。 

        几场庙会过后,老王叔日渐衰老了。偶尔到村头溜达,抱怨最多的就是他的父母,责怪他们没有给他找个媳妇成个家,导致他现在孤苦无依,恨不得把老两口从坟里挖出来暴晒。其实,老两口在世时给他找过很多姑娘,他挑三拣四总嫌弃人家配不上他。也许是吃多了山神吃过的馒头真的给他带来了福气,老王叔居然从县城带回来一个女人,从此,老王叔的独眼又有了笑意,他也不去光顾别人家庄稼了。带回来的女人四处讨要,也顺手捡拾别人晾在屋外的衣物,也会从县城的商贩或小店里随手带些日常用品,但她不开火做饭,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到村里和爱贪小便宜的村民换取食物,拿回家与老王叔分享;她最得意的是趁着卖烧鸡的不注意抓了人家的烧鸡就跑,等摊主来追她的时候,就迅速把烧鸡夹到两腿之间,摊主气的直翻白眼只好任由她去,她就从胯下拿出烧鸡啃着鸡腿招摇过市。老王叔又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每天除了闲逛就是钻被窝,有女人照顾他的胃,他乐得自在。幸福的日子总会膨胀人的欲望,日子长了,老王叔开始不满足于女人带给他的享受,动不动就对女人拳脚相加。终于有一天,女人跑了,老王叔饥肠辘辘躺在床上等了一天也没见女人带食物回来。第二天,老王叔满县城去找, 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老王叔叹息了好些日子。

        习惯了有女人陪伴的老王叔不甘寂寞,开始隔三差五的带流浪的女人回家,带回来的女人或者是因为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或者是痴痴傻傻找不到回家的路,但都会跟着老王混日子。女人来了又走,老王叔很快就会带新的女人回家,有时候老王叔都左拥右抱妻妾成群。老王叔和他的女人们又给村头闲谝的人们带来无限乐趣。有一回,一个有点老年痴呆的女人被她的儿孙找回了家,她的儿孙们对老王叔的收留照顾很是感激,拿了酒菜招待他还给了他二百块钱。这让老王叔成就感满满,开始收留各种无家可归的女人,一边陪 他驱赶寂寞,一边帮她们找家。老王叔家的破院成了方圆闻名的流浪女人的收容所。有些人家丢了痴傻的老娘,就会上他这儿来找。

       一场暴雨摧毁了老王叔家四处漏风的破土房,村长只好把他安置在了村部闲置的办公室。老王叔的收容所也不复存在了,他身边跟着一个疯女人,疯女人来了就不走了,什么活都不干,而且不允许别的女人进她的家。疯女人也从不出门,成天的睡觉,被尿憋急了就光着屁股出门随地开闸放水,放完了爬进被窝继续睡,全然不管不顾村前过往的行人。疯女人不睡觉的时候就顶着鸟窝一样的脑袋 蹲在墙根晒太阳。怕寂寞的老王叔也不赶她走了,反倒用心伺候起来。老王叔不在的时候,疯女人饿了就抓生面粉吃。后来老王叔每次出门前都给他准备好干粮。

        政府实施精准扶贫后, 年迈的老王叔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村里给疯女人上了户口,而且二人都成了每月领工资的人。政府出资给盖了新房,添置了家具,购置了电器,送米送面送蔬菜,还每月安排人给他们洗衣打扫卫生,而且老王叔住院看病不花钱。老王叔手头有了钱,学会了抽烟,出门时兜里揣着收音机嘴里唱着小曲。 这让村子里劳碌辛苦了一辈子,儿孙满堂却无人照管,还要自己谋生路的老人们心里忿忿不平,都说还不如像老王叔一样过日子,老了衣食无忧,生老病死有人照管。但是,幸福的老王叔还有一个心愿:政府只给买了洗衣机派了洗衣服的人,却没给他买来洗衣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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