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白

我用柔和的眼光扫描世界

而你却总给我敌意和睥睨

             ——题记

 

1 我是谁

我吃着人吃的食物

我穿着人穿的衣服

我住着人住的房屋

我走着人走的道路

我看着人看的图书

我逛着人逛的店铺

我赏着人赏的歌舞

我游着人游的西湖

我受着人受的痛苦

我想着人想的幸福

我，包含了人类的大部

大白天

我是堂堂正正的人类

雄纠纠气昂昂，你赶我追

梦幻里

我是委委琐琐的鬼魅

像过街老鼠，如作奸狼狈

清醒时

我摇旗呐喊

恍惚时

我形骸破碎

我是人类的一员，还是

众叛亲离的怪仔？

我明摆着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异类

我被我的镜子一分为二了

我被我的影子捉弄了

哪个真，哪个伪？

哪个错，哪个对？

我真的羞于道出

是，抑或非

可我

确实在梦中

在生活的背地

在现实的边缘

在思想的驿站

在猛不丁的意念里

偶尔还在大庭广众喧嚣时

说着人类听不明白的胡话

道着人们嗤之以鼻的癖习

想着人类匪夷所思的怪事，乃至

视人类的一切作为，一切俗习

一切的一切，是罪戾

视楼宇是碉堡

视城镇是据点

视车辆是甲虫

视行人是粪蛆

视商品是尸体

视机器是屠刀

视财富是血肉

视花篮是碎尸

视盆景是刑罚

视水泵是蚊虻

视油井是蚂蟥

视电视是魔镜

视道路是刀痕

视地图是疮痍

视教师是巫师

视政党是祭司

视会议是传销

视银行是窝主

视弹药是鬼火

视舰船是水怪

视飞机是飞碟

视军队是猎犬

视国家是巨兽

视农药是化武

视化肥是激素

视战场是斗兽场

视饲养场是死牢

视动物园是集中营

视植物园是拘留所

视教堂，寺院，庵庙，是牌坊

视教徒，是男盗女娼

视气候谈判是分赃会

视自贸协定是销赃书

而视动物，植物

才是种种人

规规矩矩的人，非人之人

我，到底是谁？

我的一半，或许是人

我的另一半，或许是非人

当我以人的眼光打量人

人类像煞是人

当我以非人的思维评判人

人类则是怪异的动物了

2 以非人的思维审视人

——譬如以飞禽走兽的名义

——譬如从树木草芥的角度

——譬如就阳光空气的情怀

人，于我们是什么？

人，于我们算什么？

我们曾经的自在

在哪里？到何处去了？

我们曾经的同类

在哪里？到何处去了？

我们曾经的家园

在哪里？到何处去了？

我们曾经的美丽

在哪里？到何处去了？

为可怕的影子驱赶着

为无形的大口吞噬着

为无情的前途惊悚着

蚂蚁列队逃亡

候鸟迷失方向

虎豹弃山流浪

湖泊沦为泥汪

草原化为沙场

森林颓为秃冈

我们绿色的群体曾呼风唤雨

我们种族的数量亿万倍于人

曾几何时

时间的齿轮空空然滑了牙

月追日，星赶斗，万物旋晕

旱涝频频，雾霾滚滚，瘟疫阵阵，物候昏昏

原本万物共生的天下

变成了它们的大本营

因着我们的孱弱？愚笨？无能？虔诚？

是，变成了不是

不是，变成了它们的

道义和神圣

我们和它们是二爿天

我们的天仅是

口

它们的天却是

欲

它们把大地割成一方一方的

它们把海洋划成一块一块的

它们把天空分成一片一片的

这地这海这天，便是它们的胃纳

我们便是它们的囊中之物，口中之餐

它们还幻想要把别的星球，有朝一日拿下

就这样，它们

——流淌着涎水

——展示着智慧

——吞噬着异类

——算计着同类

——颠倒着丑美

——散播着污秽

——暴敛着钱财

——享受着悲哀

它们简直是外来物种

贪婪，贪婪，复贪婪

疯狂到不认得自己的脸

它们写着奇怪的文字

操着别样的语言

为给自己立传

为那荒诞的寓言

它们甚至制造了足以摧毁一切的蛋蛋

睥睨至高无上的自然

把玩烟消云散的风险   

3 停止我们的脚步，收回我们的双手

我们从远古狭小的洞穴走来

我们钻木生火举着火把走来

我们披着植物的叶，搭着动物的皮，走来

我们从黄河之滨，长江之滨，幼发拉底河之滨，尼罗河之滨，印度河之滨，多瑙河之滨，亚马孙河之滨，走来

面对虎豹的坚牙利爪走来

面对豺狼发绿的目光走来

迎着风霜雨雪，电光惊雷

翻山越岭，走来

我们扛着九千年前嵊州小王山的磨盘走来

我们端着七千年前河姆渡的稻谷，吹着骨箫，走来

我们掖着绵绵的丝绸走来

我们穿着暖暖的布衣走来

捧着厚厚的宗教经典走来

提着粗犷的陶瓷走来

带着四大发明走来

兴致冲冲，走来

留下了石器，留下了骨针，留下了陶，留了青铜器，留下了铁器，留下了瓷，留下了龙泉

留下了河姆渡，留下了殷墟，留下了金字塔，留下了奥林匹克，留下了罗马柱，留下了万里长城

留下了甲骨文，留下了楔形文，留下了汉字，留下了圣经，留下了四书五经，留下了唐诗宋词

留下了黄帝，留下了尧，留下了舜，留下了荷马，留下了乔达摩，留下了柏拉图，留下了亚里士多德，留下了老子，留下了孔子，留下了耶稣，留下了阿育王

我们在深深混沌中踌躇

我们在漫漫洪荒里跋涉

经历曲折迂回，经历千年万载

终于——

走进车水马龙的马路街道

走进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

走进纸醉金迷的人间天堂

走进永不满足的欲望幻想

走进波音空客的机仓

走进动车高铁的车厢

走进引颈高唱的歌厅

走进似神似仙的乐园

走进山珍海味的餐馆

走进汗流浃背的会所

走进男女共浴的温泉

走进赤身裸体的浴场

走进风云际会的妓院

走进婚外偷欢的旅店

走进酷暑里的秋凉

走进严冬里的春暖

走进歌舞升平

走进贫富不匀

走进冲突战乱

走进灾难饥馑

走进困惑万般

走进迷茫不尽

我们以工具否定工具

我们以武器否定武器

我们以劳动否定劳动

我们以创造否定创造

我们以思想否定思想

我们以科学否定科学

我们以文明否定文明

以现实否定过往

以今天否定昨天

以愚蠢否定愚蠢

人哪!人

停止我们的脚步，收回我们的双手

我们已然走得太过，要得太甚

我们简直是生命的堆砌

我们简直是罪孽的化身

科技欲剥夺我们的思想

物质欲掳走我们的灵魂

再跨一步，是悬崖

再要一点，是丧命

人哪!人

停止我们的脚步，收回我们的双手

时间已不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的唯有悔改

立即，马上，如救火紧急，救人重要

时不宜迟，时不我待

时空能测出真理之含金

这是个很少含金的时代

想想先圣，想想先知，想想先哲，想想先贤

我们——已然——够——羞愧

致富啊，莫要当作巧取豪夺的口头禅

财产啊，莫要转化为世上多余的脂肪

废物啊，莫要让它的归宿是填埋焚烧

科技啊，莫要曲解成遮挡阳光的墨镜

富强啊，莫要忘记贫弱是亲密的过往

自由啊，莫要妄想天底下唯有我一人

平等啊，莫要指望大地上群山一般高

爱情啊，莫要期待轰轰烈烈山盟海誓

幸福啊，莫要沦为欲望罪恶的代名词

宗教啊，莫要误导这边的山峰最美好

和平啊，莫要用飞机大炮坦克铸犁铧

政治啊，莫要把狭隘的愿景挂在旗稍

我从梦中醒来

看见了大地，看见了太阳，看见了天空

它们占据我的瞳孔

它们是生命之源

它们把希望播种

种出了芸芸

种出了众生

种出了美丽

种出了繁荣

我要奋笔疾书

人类的睿智

动物的多彩

植物的蓬勃

我要尽情讴歌

生命的神圣

万物的奇妙

环球的平和

 (201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