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广福
八卦岭是青头一行去口外必经之路,这里山势险要,悬崖壁立。山腰上,仅有一条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凹凸不平山路,路上,很多拐弯处像蜷着的胳膊肘,视线有时候望不出去二十米。多亏刘四儿套了一匹大青骡子驾辕(靠山屯方言,拉车的意思),不然,一般大牲口根本爬不上去八卦岭的陡坡。
山路两旁,不是悬崖,就是长满杂树的陡峭山坡。山坡上,生长的杂树有白桦树、松树、橡树、山栗树、榆树等。
尽管季节已是深秋,车把式儿刘四儿还是出了不少汗,穿行在这难行的山路,牲口受罪不说,车把式儿也着急。
青头很害怕,一直爬在车厢里,不敢往外边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再越过两个山口,就到谷底了。
瑟瑟阴风从山林中吹了出来,已经精疲力尽的大青骡子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从树林里飞出一块山石,不偏不倚砸在大青骡子头上,顿时,这骡子就惊车了(惊车,靠山屯方言,指大牲口受到惊吓,拖着车子四外奔跑的意思)。
只见这个牲口从坡上拼命往前窜,拖着马车,飞也似的朝山坡下溜下去。刘四儿拼命拽牲口缰绳,怎奈,大青骡子被石块砸懵了,根本不听车把式儿使唤…
在一个山口拐角处,刘四儿被颠簸的马车甩了下来,车轮从他身子轧了过去,慌不择路的大青骡子还在蹦跳着,向前奔跑。
青头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到了。他死死地攥住车轮上方的挡板,任由身体像陀螺一般,上下抖动,一刻也不敢放松。虎口被震裂了,鲜血从手掌流了出来,手臂已经麻木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两个手掌像两把钳子一样,死死地抠住车挡板,这才没被抖下车去。
狂跑一阵后,大青骡子也累了,慢慢地跑不动了,一瘸一拐地往前蹭。它的两腿被石子,树枝划得献血淋淋,口里不停地喷着白沫子。
过了一阵儿,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庄,被颠散了架的马车进村了。车厢里,连颠再吓,青头近乎昏迷。朦胧中,听到一阵狗叫声。他心里一惊,侧头看,谢天谢地,车子进村了。
青头艰难地从马车上滚了下来,他已经站不起来,就在地上爬,一点一点挪到一家亮着灯光的院子。听到急促敲门声,一位七十多岁白胡子老头开了门,看到地上爬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大爷…,救命啊!”,青头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
“小伙子,你是干啥的?”老头看着满脸伤痕,衣服撕扯成一条一条的青头。
“大爷,我们…是进山拉…拉木头的,在…在岭上惊车了,车把式儿…车把式儿…被甩半山坡,您老…找人…救救他去…去吧”青头哆嗦着断断续续说完。
老头听明白了,眼前的人遇上惊车的车祸了。
白胡子老头姓甄,原来是在兴隆县城开中药铺子的,年纪大,回乡养老了。他家里只有老伴俩人,甄大夫是个热心肠,赶忙帮着找了村里几个年青人上山救人。
刘四儿被抬回来时,就已经断气了,车轮是从他脖子上轧过去的。众人把他安放在一间空屋子里,青头看到车把式儿的尸体,抱头痛哭。
这次车祸,青头受到的只是皮外伤,经甄大夫包扎后,问题不大了。
第二天,青头赶紧从村里租了一辆马车,拉上刘四儿的尸体,返回马兰镇。大青骡子也找到了,拴在租来的马车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走,那辆马车拖散架了,扔在了村子。
这一路,青头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内疚。他不明白,大青骡子怎么就惊车了?还闯了这么大的祸,回去怎么向师傅和刘四儿家人交待呀!
青头一行从马兰镇走后,马爷一直在铺子里忙里往外,不过,他心里不踏实,老是右眼跳!当地人迷信,有个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还是有点犯疑性(担心害怕的意思)。
两天后,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了马爷铺子门口,青头狼狈地从车里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进门。见到师傅,眼泪一串串掉了下来,“师傅…出大事儿了”,就说不下去了。
马爷头皮发炸,赶忙奔到车前,一眼看到车厢里刘四儿的尸体。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徒弟赶忙把他扶住。
回到后院,青头一五一十,向马爷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后,马爷大手重重地拍在膝盖上“老天爷呀,这是昨了?”。
马爷赶忙带着青头来到刘四儿家,告诉他媳妇儿不幸事儿。刘四儿媳妇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捶打胸口,“老不死的,你这是撇下我一个人不管啦,你一走,让我咋活呀…”,过了很长一阵子,痛哭变成了呜咽!
马爷劝到:“四嫂,别难过了,四爷这事儿也忒突然,我们都跟着难过呢。”,说着,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刘四儿媳妇。“您看,怎么发送(安葬的意思)四哥,怎么给嫂子您家赔偿,您吩咐吧”。
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呜咽,“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咋办啦…,和四儿他哥商量吧!”,说完,又放声痛哭。
马爷赶紧找到刘四儿的几个哥哥,商量后,办了白事儿(葬礼),一起安葬了死者,又赔偿了刘四儿媳妇儿,直到她满意,这场灾祸才算了结。
处理完这件事儿后,马爷大病一场。青头像亲生儿子一样,一直陪在他病床前伺候。
这次不幸,让刘四儿媳妇、马爷、青头陷入深深痛苦。只有一个人暗自高兴,这个人就是祖小六。原来,制造惊马事件的正是这个歹人。他算计好了行车路线,事先藏在林子里,用石块砸牲口,制造惊车,本意是想让青头伤筋断骨,没成想要了车把式儿刘四儿的性命!
不幸发生后,没有人想到是牲口被人做了手脚。大家觉得这就是一次意外。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慢慢地没有人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