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蝶记•天运》第六章 今朝有酒3

        唐笋见纤叶为自己辩护，充满感激，细声道：“此杯唤作‘相思犀角杯’。当日奇侠云天赠送此物于城主时，偶然听他提过。这杯子原是一对，乃是大翼山灵兽星月犀牛犄角制成。那星月犀牛每逢月夜，必然冲天长啸。世人传言它是天上星斗化生，因思念故乡，故而月夜凄鸣。此兽雄雌两只，那雄犀早年间被一位叫伊啸的狼人所杀，被取了犀角……”

　　“伊啸？！”子休与纤叶几在同时失声惊叫。

　　君清明道：“怎么了，臭小子与小丫头都识得此人么？”

　　子休并未作答，兀自说道：“那伊啸取犀角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制个酒杯聊以解愁？”

　　纤叶绣眉微蹙，沉思片刻，问道：“敢问唐笋姑娘，这星月犀牛的犄角有什么奇异之处？”

　　唐笋微笑道：“当日奇侠云天曾言，星月犀牛的犄角有养容驻颜的奇效。若是磨成齑粉，可为丹药辅料，益寿延年，常保青春。”

　　歌羿一拍脑门，朗声道：“想起来啦，想起来啦。云天说他幼年随师父山中采药，恰逢狼人与双犀搏斗。那星月犀牛乃是蝶族神兽，凶狠霸道，妖法通天。云天疑惑不解，质问那人为何不顾性命与兽相搏。那狼人笑说，非为其他，只为博所爱之人一笑，取雌雄双犀犄角制成一对酒盏与佳人对月共饮。”

　　君清明哈哈大笑，道：“此人也算是性情中人，为了心爱女子，不惜以身犯险。”蓦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中绿笛，感慨道：“却不似某些人冷血无情，如同缩头乌龟，一生不敢直面爱恨情仇。”

　　子休见君清明自我嘲笑，心知他定是又想起了那位被他狠心遗弃的乡野女子，不由得暗自叹息。忽然他想起清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道是万般皆苦。”

　　君清明闷哼一声，冷笑道：“臭小子小小年纪，身子骨还未长实，也学人语短情长。”

　　子休听君清明讥讽他，深感不悦，沉声道：“人之所以为人，无非怀情有义。我虽年幼却也知道情不可负，不似有些老顽固，心肠像石头一般坚硬。”

　　君清明冷道：“臭小子懂得些什么，天地无情，故能永寿。人因有情，故而多伤。”

　　子休心道：“君清明所言倒与福青所说近似。当日福青也有天有情，故自伤的言论。这二人都恨透了情字。只是一个被人抛弃而伤，一个抛弃别人而伤。这‘情’之为物真是好可怕，还是躲远些的好。更惊奇是，这两个为情所伤的怪人一个收己为徒，一个认己为子，真是煞费思量。”

　　子休摇了摇头，朗声道：“义父，子休以为义父说的不对。天地无情，万物有情。天地以无情衬托众生有情，名为无情，实乃有情至极。”

　　 “天地以无情衬托众生有情。”君清明猛然一怔，他活了将近百岁，从未听过这般说法。他仔细咀嚼子休话语，陷入沉思。他心道：“眼前少年思想卓越，此番言论似拨云见日，另见天地。”他困守深山，一直以“天地无情”为借口麻痹自我情感，不愿正视己心，想不到子休一言如雨，绵长柔软，一滴滴渗进心里，固守多年的“心石”终被滴穿。

　　君清明漠然不语，看着万里碧空，浩荡湖水，积攒多年的怨怒与愧疚随着一声悠长有力的叹息倾吐而出，随着湖面清风漂泊散去。

　　半晌，君清明正色道：“臭小子倒真是上苍降下的福星，来宽慰老朽的。怪不得初次见你，便没来由的喜悦。认汝为子，实是善缘。”

　　歌羿道：“子休兄弟说得极是，当敬上苍天厚土一杯。”言毕，从红木箱中取出一只黄泥碗倒满酒水，冲天地拜了三拜。

　　君清明笑道：“国主取黄泥碗敬奉天地，未免不够端重。”

　　歌羿尚未回答，唐竹已抢声说道：“贵客此言不妥。黄泥朴实，与大地之德相匹，而上天之德宽厚，更是不会介怀。依小女子看来，此物比那些个金银玉器要庄重得多。”

　　子休心道：“好厉害的丫头。巧舌如簧，一个小小的器皿都能说出大道来，让人不敢小视。”

　　君清明被唐竹回怼并未恼怒。

        他拍了拍一旁臣守节的肩膀，指着歌羿、子休纤叶、唐氏姐妹以及满船兵勇，哈哈大笑道：“滚滚东逝水，淘尽英雄。咱们老啦！后浪翻腾百千丈，风起云涌正当时。这后世能人辈出，英才不绝，诚乃天公厚德，不拘一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