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又无聊的春节假期终于过去了,大年初八,开工吉日,恰好遇到外国的情人节。
每年开工,惯例是晚上吃开工饭,然后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去唱歌。觥筹交错之间,总会给人一种错觉和恍惚。小蓝习惯了伪装和戴面具,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在借助酒精的片刻,可以让自己稍微流露一下真实情感。十几年了,自从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之后,她的世界就变成了灰色,一切都无所谓,面对很多事情时,都已经变得麻木。
因为无所谓,所以,小蓝身上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在偶然的一次工作应酬中,助理临时有急事儿,小蓝被喊去救场,这种气势在喝酒上展现出来,从那之后,但凡有应酬老板都会带上她。只有小蓝自己知道,喝进去的是酒,但到心里全是寂寞。没多久,小蓝变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事。
像小蓝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一抓一大把,她们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们从小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不敢轻易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生怕父母会不高兴。她们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爱,她们看着自己的哥哥或弟弟肆无忌惮的享受着父母的爱,不是不羡慕,可是,在出生的那刻起,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就注定了不被喜欢,失去了撒娇的权利。因为性别,她们被迫早熟和成长,被迫懂事儿。但,在小小的年纪里,她们以为这是正常的。
甚至在很多年之后,她们中的大多数还会觉得这没什么不妥,而只有极少数的女孩子,认识到这对自己是不公平和残忍的,坚强又倔强的成长,来修复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学会爱与被爱。
而小蓝,明显属于虽然意识到了命运的不公,但从没想过要反抗和抗争。
小蓝的哥哥比她大一岁,可是因为哥哥复读了一年,因此和小蓝同一年高考。高考成绩出来后,小蓝的成绩超过哥哥50分,就在小蓝想着这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妈妈出了车祸,很严重。之后的事情,像电视剧一样,小蓝和哥哥只有一个人能去上大学。而小蓝一个女孩子,读到高中已经不错了,但是哥哥不一样,哥哥必须要去读大学,以后才能找一份好工作,才能有远大的前程。
小蓝从小就习惯了让着哥哥,比如,哥哥喜欢的玩具,小蓝不能玩儿;哥哥喜欢的吃的,小蓝不能吃;甚至在小蓝拿了奖状回家,哥哥闹情绪,妈妈会让小蓝把奖状收起来......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待遇差别如此之大。
所以,在面对上学这个事关未来的大问题时,她也只有放弃。她不是没想过去反抗,可是反抗也是徒劳。
高三这一年付出来多少汗水和泪水,行走的崩溃的边缘。她深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用知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些东西,过于渴望,就很容易出错。因为输不起,所以内心被恐惧深深的包围。
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她那时候是抑郁了,只是不知道而已。
而他,小乐,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了她的世界。
小乐不是他的本名,因为她叫小蓝,她说,蓝色代表忧郁,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带走你的忧郁给你带来快乐,小乐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从进高中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任务只有学习,早恋是不可能的。而高三在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是小乐陪着她,没有小乐,她就不可能顺利的撑到高考,更别提顺利发挥了。
青春懵懂的爱情,有的只是关心和鼓励。一起探讨问题,一起操场散步,难得可以外出的课外时间,小乐就带她去小镇上最高的塔,眺望远方。那时,两个人的未来里,都有彼此。
第一次遇到一个如此重视自己的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怦然心动,深深的激励着她,温暖着她。没有海誓山盟,甚至没有承诺。只是相约考同一所大学。但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和爱。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试探的牵手,和拥抱,仅此而已。
小蓝那些细密的心事,也是在高三那一年被小乐了解,小乐确实给小蓝带去了快乐,也驱散了她内心的重重的阴霾。让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她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子。
小乐记下了小蓝家的电话,高考分数下来之后却再也联系不上小蓝。因为电话被哥哥给砸了,面对不能上大学的打击,小蓝麻木的忘记了和小乐的约定,等想起来时,已经没有力气去联系他。
小乐曾试图去小蓝家找她,他打听了好久,造化弄人,他去的那天,小蓝陪妈妈去医院复查了。小乐不敢贸然出现在小蓝家,在村口徘徊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向一个学弟求助。学弟三言两语告诉他小蓝的情况,还告诉他,小蓝就要和自己的堂哥订婚了,堂哥的爸爸给小蓝在镇上安排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年少时的我们,或轻狂或骄傲,想给喜欢的人幸福,可又担心给不了喜欢的人幸福。于是,我们犹豫,我们难过,我们自以为是的轻易又慎重的以为ta好的名义,做了让自己心痛的决定。这决定夹杂着苦涩和无奈,又带着几丝悲壮。岁月的洪流,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在关键时刻,把本来相互喜欢的人分开了。然后再也回不去。
小乐如愿以偿去了之前和小蓝约定的大学,只是,却没有了他们,只有他。而小蓝,拒绝了那门看起来不错的婚姻,也拒绝了那份还不错的工作,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父母的安排说不。可能不能上大学的事实,严重刺激了她,从而有了她人生中第一个不。她发现,说不也没那么难。而之所以说不,是因为那门婚事实在难以接受,但凡能接受,反正命运至此,她这一生基本就这样了。
到手的工作飞了,她尝试了很多工作,她不怕吃苦,风里来雨里去,卖蔬菜、水果、各种小饰品、小物件,每天都很累,但很充实,倒在床上就能睡着,对她来说,其实是另外一种幸运。
在一次进货途中,遇到了班主任老师,长期的风吹日晒让班主任险些认不出她。班主任愣了好久,把眼泪憋回去,回头就托人给她介绍了份工作。她肯学,又不怕吃苦,工作得心应手。
后来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生了一对龙凤胎,日子不算富裕,倒也平静。小蓝早已丧失了痛感,甚至在看到一双儿女时,也没有太高兴。可能,她的快乐和悲伤,早在失去上大学资格的那一刻,也被埋葬了。
开工饭上,老板的兴致很高,拿出好几种酒让大家品尝。而小蓝喝的有点儿晕,但远不至于醉。饭后去KTV,因为是情人节,大街上异常热闹,KTV也是热闹非凡,好在KTV是老板的朋友开的,预留了一间,不然都没包厢。
小镇上KTV的隔音效果一般,在去包厢的路上,小蓝被一个声音吸引了,歌是暴露年龄的老歌《幸福的瞬间》。想当年《薰衣草》热播,小蓝一集一集追着看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迷上了这首歌。而小乐知道之后,特意买了磁带学习这首歌唱给她听。虽然小乐一再说自己五音不全,唱的不好。但在小蓝的记忆里,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以为她已经失去了痛感,一切都被这首歌和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她站在KTV的走廊里愣了好久,还是同事发现她不见了,回头找的她。
要不要去找他?小蓝的思绪很乱很乱,可最终也没勇气去上前相认。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即使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可能疏远,别说十几年不见,而且所处环境如此之大。
命运很爱开玩笑。就在第二天,小乐请求加她为微信好友。那一刻,她的手指是颤抖的。紧接着眼泪就下来了。小乐首先发了个笑脸,然后和她说,昨晚在KTV应该看到她了,但是人太多,不方便上前,于是找了很多人,最后从班主任那里要了她的微信。
简单的一句,好久不见,还好吗?
就让小蓝哭得不能自已。
虽然已经泪眼婆娑,却还得云淡风轻的回复,我还好,你呢。
微信头像已经出卖了他的生活,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儿的照片,而背景照是一家三口。虽然在这之前从未想过他单身,也没奢望过还能和他有未来,可是,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心还是狠狠的痛了。
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很快借口忙回头再联系。
从那之后,小蓝开始频繁做梦,而醒来之后那种憋闷和失落甚至绝望感紧紧包围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忘记他,她还是很想他。
有时候她会厌恶自己,内心的道德感会让她对自己如此强的思念感觉不齿。可那真切存在的思念,却不是随便能减轻或者消失的。这绵延的思念和想念,让她窒息。
她一遍遍点开背景图,照片里的女子笑靥如花,而自己呢,拿什么和人家比?暂且不说别的,只从外貌来说,未比先输,大抵如此吧。这些年,岁月对她确实不够友好。
自己要上班,要应酬,要照顾两个孩子,要回家看父母,公婆的身体也常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她的时间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块,可基本没有留给自己的。她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歇的转,失去了梦想和激情。甚至,忘了世界上还有梦想这个东西。
也许,最初的遇见就是错误的。正如喜欢的那首歌,只是幸福的瞬间。有些事有些人,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小乐已经大步向前,而只有她,傻傻的停留在原地。
每天依旧会很痛,但还要强颜欢笑打起精神,用高强度的工作和生活来麻木自己,尽管没什么用。
小蓝和自己说,给自己一个期限,放不下就努力修炼,等到一定程度就去见见他吧。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见过之后,也许会更想念,也许会慢慢放下,谁知道呢。
命运已经如此,还能怎样呢?
而且,以她的性格,也不会怎样。但,她活到现在才明白一件事儿,好好爱自己,是一生的必修课。
她还是很想他, 可是,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造物主在创造世界之初,就决定了女人是这个世界上坚韧无比的存在。
没有什么能轻易把女人打倒,除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