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戏

去年，比现在早一些的时候，我主演了一部电影。

 我自己都奇怪，我绝非一个出色的演员，甚至不会演戏，但导演偏偏选择了我。这部片子的导演本为世界第一艺术家，尽管他的很多作品不合符情理，剧情雷同，没有逻辑，就算说残忍荒诞也不为过，但没有一个是失败的，所有的都是那么成功，斯皮尔伯格、张艺谋、黑泽明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他选谁，谁都无法拒绝，定是你出演，没有报酬，谁也逃不掉。这里，出于尊重的原因，我不说出他的名字了。

 这出戏的剧情很滥，从开始一眼能看到结局：男A号与女A号相恋了，恋的是一段不伦之情：他们都有家室，而且幸福美满。可欲望左右他们，于是他们偷了情，偷了廉耻，偷了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时间，满心欢喜地走进了彼此。这期间，他们一起去过商场，一起出入过繁华闹市，一起吵过架做过爱，当然，最后一起分了手。

 导演选择了我的时候，我本来可以退掉的。因为，我不喜欢悲剧，也不喜欢这部戏滥得不能再滥的剧情，所以我想用糟糕的演技骗过他的眼睛，每个act都敷衍，或者说漫不经心，我想他应该辞掉我吧。然而世界第一导演与其他导演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戏不按照剧本去进行，而是根据演员的表演能力确定电影的每一个细节。

 在我怠工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细细而又隐秘地看着我。在适当的时间他就会走出来，大喊，喂，小伙子，你不该这么演！

 奇怪的是，每次他的教训之后，我的演技就会提高一步。他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演技差而大发雷霆，相反，他谆谆诱导，让你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角色。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了。说实话，这一年时间我很累，除了主演这部片子，还要工作，养活家人。最糟糕的是，我已经完全入戏了，完全忘记了我是一个女人的男人，毫不理智地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A号。戏里，我们的激情镜头，我演的夸张但不失实，照剧情没有半点走样儿，而她呢，不必说，她是个出色的专业演员，我的出色是她感染的，这对我来说是不幸的，因为我把情绪一直保持得很好，收工了也看不出有任何回落。身为专业演员的女A号就不一样了，她的分寸感很强，她可以在戏里把我抚摸得泪流满面，也可以在导演喊stope的时候，抽身而去。这个能力我似乎差了点。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好像是个悲惨的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我们已经收工很长时间了，我遇到了女A号，她同我擦肩而过，冲我笑着。如果细心的话，我能发现她的笑是那么的机械，笑过之后连头都没有回。可我莽撞了，我用了力，抱住了她，吻她，撕掳她的衣裳。她不挣扎，不呼救，仍然笑着看着我。事后，我好像懂了些：她已经知道那个时候，导演会经过那里的。

 是的，就在那时，导演来了。他板着面孔，不怒自威，一字一板地对我说，小子，该出戏了，怎么还在胡闹。

 我的脑子空了，身子僵硬，知觉全失。等我有了痛感，发现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无垠的旷野，冷冷清清地只我一个人站着。

 第二天，我没有接到拍摄的通知，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此。很明显，戏已经杀青了，古怪的导演在落幕的时候，没有通知每个演员。也许女A号知道。我很绝望，演了这部片子之后，我发觉自己已经是个低能的人了，因为除了把这戏演下去外，我什么都不会了，我不知道今后怎么生存，我的未来在哪里？

 所幸，戏散后，女A号看望了我，给了我一个深情的拥抱。就在那时，我也要走了，离开这个片场，准备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不知道若干年以后，我和她再次相遇的时候，彼此是否还能这样深情的拥抱，还能这样脉脉含情地看着对方。

 我没有把离开的事情告诉她，主要怕她替我担心，因为或许还有一天，导演可能还会选定我饰演另一部片子的男A号，女A号不会是她了，我入戏和出戏都很慢，时间长了导演肯定不会再有好脾气，很多人都说他会杀人，我想那时我逃不掉他的杀手。

 现在，我得到了这部片子的大碟，没事儿的时候反复观看，剧情很滥，但是每个情节都能让我感动，如去参加影展，绝对是大奖，可惜，它没有公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