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金秋蟹肥

    金秋,是吃蟹的绝佳季节。蟹,以大闸蟹为佳,阳澄湖的尤甚。九雌十雄河蟹肥,懂行的人常以蟹壳背面的图案判断蟹的雌雄:雄蟹肚子形状如“菩萨”,雌蟹肚圆,雄蟹膏多,雌蟹黄美。

    从古至今,吃蟹都是国人餐桌的一大“盛事”。对于古代的“文艺青年”来说,蟹要吃得雅,吃得美,方能乘兴而归。《红楼梦》里第38回,便有大观园众人吃蟹的一段描述:“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黛玉独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儿夹子肉就下来了。”黛玉还赋诗一首:“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瞧瞧,大户人家吃蟹多讲究,那凤姐只吃蟹中最美味的蟹黄,还懂得养生,知道姜丝驱寒,便要多放些。黛玉肠胃孱弱,自是不敢多吃,而黛玉、宝玉吃蟹罢,还要吟诗,独有雅趣。

      平常人家吃蟹绝不愿浪费的。梁实秋回忆道:“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踏,食毕要把破碎的蟹壳放在戥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的最干净,有奖。”私以为,把蟹吃干净,也是对它的一种尊重,因此人们发明了“蟹八件”,如此才能把蟹吃的趣味横生,文雅飘逸。腰圆锤用来敲打蟹壳,方便掀盖;长柄斧则用来开背壳和肚脐;签子易于剔出蟹肉;而长柄勺相当于小勺子,挖出蟹黄送入口中;尖细的镊子剔除蟹腮,也就是白色的厚片(这个不能吃的);剪刀剪下蟹腿蟹螯;盆盛放蟹盖(盖子都要专门的地方放,讲究);剔凳相当于砧板,把蟹放置在上面进行一系列工序。一口气说完“蟹八件”的用处,想是用起来也格外繁琐,不过用这样的方法吃完的蟹,绝对是肚中空空只剩壳了。物尽其用,望着一桌子的空壳,吃客心里必定满足,也感谢蟹将军奉献短暂又辉煌的一生!遗憾的是至今我还没用过这些物件如此文雅地吃过蟹,母亲说我是“牛吃蟹”,此话不虚。

    每逢秋日里回家,看到厨房里有黄澄澄的大闸蟹,便狂喜,洗干净双手,坐在桌前等待这“饕餮盛宴”,那庄重感犹如举行仪式(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蟹贵)。我秉着把最好的放在最后吃的原则,先扭下蟹腿和蟹钳,用小棍压住顶端,慢慢碾过,白嫩的蟹肉便一点点脱离硬壳,蘸醋和姜丝入口,柔滑细腻。由于没有工具,光凭一双手,手指常常让蟹腿上的刺扎到。吃完腿,便开始剥壳,听到壳清脆的脱落声,心里一本满足,壳开,就是蟹的精华:蟹膏蟹黄。黄澄澄的蟹膏敦实地挤在一块,用木筷一点点送入口中,属于蟹独有的鲜甜,激发每一个味蕾的觉醒,非要把蟹膏吃干抹净,再找不到一丝碎屑,才肯罢休。吃罢蟹膏,再掰开蟹的身体,吃其中的蟹肉,余味无穷。每每吃完一只,我便向母亲投以“可怜巴巴”的目光,母亲会意,应允我再吃一只。

    除了整个儿吃,蟹的做法多样,母亲的拿手绝活就是烧制“腻蟹糊”。若是蟹多吃不完,母亲和父亲就会定定心心坐在桌前分蟹,把蟹肉、蟹黄一一挑出来,放置在罐子里。待到过年过节,或是有亲友来访,母亲就秀出她的这一道好菜:锅中放水烧滚,加入嫩豆腐,须臾,再放剥好的蟹肉蟹黄,撒香菜、佐以适量的盐、醋,最后用生粉勾芡,腻蟹糊就做好了。鲜香扑鼻而来,勾起了我的馋虫,蟹的鲜和豆腐的清甜,加上醋的助阵,常让我喝三四碗都不过瘾,觉得这是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刻。现在想来,将那么多的蟹肉和蟹黄仔细挑出,极不容易,感念父母对我的这份爱。自去年出事以来,本以为身体康健,但其实很多事并不顺遂,精神上,身体上,多遭变故,近期也不能再碰螃蟹了,有些遗憾。

      听闻《舌尖上的中国》导演陈晓卿又拍了纪录片《风味人间》,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捧场,其中提到的秃黄油又一次让我心动不已,只取蟹膏蟹黄下油炸,“ 略硬的蟹黄,绵润的雄膏,直指人心。”冒着热气的白净米饭上浇上一勺秃黄油,金色的蟹油缓缓流下,看得我几乎晕厥。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没想到几天后同事居然就赠我一瓶她父亲做的秃黄油,真是老泪纵横。自己不能吃,给家里人也好,我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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