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帝王的脸上,是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自信与骄傲。
连年北犯的西蜀大将诸葛孔明,终于在五丈原去世,从今往后,大魏西南边境应该再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而自己御龙舟亲征南下,成功的驱逐了孙权,也算是威震了江南。
不仅如此,北方那个反复无常而又骁勇善战的鲜卑首领轲比能,也已然身死,鲜卑再次内斗,国力再次被削弱,从此以后,大魏北境亦无忧矣。
曹叡甚至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就连父皇他当年的功绩,也比不过如今自己的成就。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群臣皆跪伏与殿上,高呼万岁:“陛下万年,大魏万年!”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启禀陛下,此次大将军率雍凉之精锐,御西蜀之贼虏,应当好好奖赏才是。”中书监刘放出班,立于殿中说道。
“臣附议。”中书令孙资亦出班附和。
二人明白,此时正是陛下心情大好之际,于此时扶司马懿一把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整个朝堂都不会觉得不妥,陛下自然也不会疑心自己二人趁机结交党朋。
曹叡略一沉吟,方才说道:“此次大将军确有御敌之功,功不可没,着有司赠其食邑两千五百户,以示嘉奖。”
“陛下圣明。”
早朝已退。
曹叡见陵霄阙已经完工,因此兴致勃勃,想要登阙观赏,于是散骑常侍高堂隆、中书监刘放与中书令孙资便陪同着曹叡一同朝着陵霄阙走去。
曹叡原本就心情不错,此时登上了这新建成的高大阙楼,望着远处城内坊市间络绎不绝的游人百姓,更是心情大好,他不禁又是诗兴大发,因此吟诵道:
“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圣贤度量。得为道中。”[注1]
刘放孙资等人连忙称赞不已。
曹叡在东宫时,便颇为好学,而他本人也时常把自己的诗句与祖父曹操、父亲曹丕相提并论。
事实上,曹叡的诗词虽然尚可,但比起武帝曹操,明显颇有不足;比起其父曹丕,也是略逊一筹。至于陈王曹植的诗,他更是难望其项背了。
正在曹叡吟哦赋诗之际,突然察觉这陵霄阙的上空似乎有什么异动。
众人细看之时,才发现这才刚刚竣工的陵霄阙上空,盘旋着一群喜鹊。
喜鹊之兆头,在民间一向吉凶不定。
但曹叡此时心情上佳,心中已然认定这是吉兆。
“诸位爱卿,以为此乃何兆也?”
刘放、孙资二人连忙趁机大拍马屁,说这一定是上苍见大魏有囊括四海之气运,故此降此祥瑞,以示勉励。
自从前朝董仲舒创立“天人感应”之说以后,世人便时常把一些祥瑞之兆与天灾人祸说成是上天的奖励与惩罚。
渐渐的,这种说法便深入人心,甚至连天子也没能例外。
曹叡听了二人的奉承,十分满意,他又转头问高堂隆道:“高堂生以为如何?”
高堂隆见到这些喜鹊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昨日收到的那封自昌陵乡侯府送来的书信。
信中说,如今天下大势基本已定,而司马懿又制御雍凉之精锐,私每念及武帝生前“三马同槽”之梦,皆惊惧不已,公乃陛下之耳目臂膀,宜为陛下深戒之。
他原本以为夏侯玄只是杞人忧天,司马懿虽然权柄在握,但一向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当眼前的场景出现时,他也不禁有些疑心了,想起司马懿不时流露出的那份孤傲之气,以及他与刘放、孙资二人若有若无的暧昧,高堂隆此时愈发清醒的认识到,也许夏侯玄说的,并非是空穴来风。
高堂隆听了皇帝的询问,并没有顺着刘放、孙资二人的话头去拍曹叡的马屁,而是一脸凝重的泼了曹叡一脸冷水,他认真的回答道:“启禀陛下,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今兴宫室,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而原主身不得入居之象也。
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虑。
陛下视臣为腹心,此乃臣肺腑之言,虽然忤逆了陛下,但惟望陛下慎思之!”
曹叡听了这话,不禁改容动色。高堂隆的话像是一盆冷水,虽然扫了自己的兴可是却也点醒了自己。
如今的司马懿,手中的确是掌握了太多的权柄,不可不防。
曹叡沉吟半晌之后,开口说道:“此次大将军抵御蜀虏有功,朕原本想升其为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但念及已故长平壮侯曹文烈、邵陵元侯曹子丹皆薨于此职,今再任大将军为大司马,似乎不祥,以朕之见,大将军此次远离京师,鞍马劳顿,殊为不易,宜封其为太尉,诏其入京许其休养,雍凉那边的军事,暂时就交由郭淮统摄吧。”
“陛下圣明。”高堂隆听了曹叡的决定,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而刘放孙资二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舞阳侯此番放弃了荆州的兵权,西御诸葛,好不容易立此大功,非但没能保住大将军的位置,还连带着丢了雍凉的兵权。
高堂隆,此人不可不防也。
二人一边低头无语,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
【注1】:明帝曹叡之《月重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