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缓缓地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

  满身疮痍的它还是发出“吱吱”的惨叫,吵醒了屋子里休憩的老人。我尚未踏足进入屋子,就听到屋内出来疲倦又虚弱的声音“谁呀?是娃娃吗?”我应声道“嗯,我来看望看望你”

  尽管我十分小心,可还是把奶奶从梦境中拉扯回现实。

  屋子里采光不好,很黑很暗,这还是一间政府给修建的老房子。我进入屋内,凭我残存的一点点记忆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了控制电灯开关的绳索。

  我拉开开关,灯泡闪烁了几下后发出暗淡的光,透过微弱的光线,我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十几年来,全都不曾改变过,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挂在墙上的筷子笼,正对门的桌子,祭祀用的香炉……可唯有守着这间屋子,守着这份寸土的人改变了。她变得憔悴,变得苍老,变得弱不禁风。

  我的眼神定格在她老人家身上,那个场景将使我一生无法忘怀。它会像一颗钉子一样深深地扎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有一天,钉子会松动,但那个痕迹将会被永远留住。

  一个银发满际的老人,如同老鼠般纤瘦,面色发白,轮廓僵硬,眼窝凹陷。她用那纤细的胳膊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靠在墙面上,随后喘了口气,呼唤我坐到她身边去。这个过程不是很长,而我却早已被泪水占据了眼眶。

  我紧紧地握住那双纤瘦的手,那双曾给我带来无限温暖,无限安全感的手。可现在,它变得冰冷,僵硬,硌手。

  她坐在我身旁问候着,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她的皮肤如同饱经风霜的树皮一样,在她的脖子上,胳膊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见此场景,谁曾想,这样干瘦的老人过去是那样的健康壮实。

  讲到动容处,她会忍不住挥泪,我将她揽在怀里,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一边安慰哭泣她。十几年前,我也曾这样依偎在她的怀里,毫无顾忌地享受着她带来的关爱。可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午饭过后,奶奶又把我叫到身旁,悄悄地往我的衣袋里塞了两百块钱。以前,每次我从她家里离开,她都会趁我不注意时,往我衣服里塞零钱。那时候她的动作还是灵活的,总能不被我轻易地发现每当回到家,发现这份惊喜,都会开心到起飞。现在,面对这样一位行动迟缓的老人,不仅没让我开心,反而让我泪目。我推脱不要,她却很执拗的要给我,我就收下了一百,并把它紧攥在手里。

  临别时,奶奶再次向我哭诉“娃娃,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以后我死了,你就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没人再给你做饭,没人再疼爱你了”直到现在,这个场景我还记忆犹新。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走出屋子的一刹那,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流。我不停地抽泣,狠狠地攥着那一百元钞票,任凭泪水坠下,溅起阵阵尘埃。我身后这片寸土承载着奶奶对我无私的疼爱与关怀,承载着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与自责。

  我们的一生,或许会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路上。可有些东西,注定比理想更宝贵。正因如此,我们应该时常回头望望那些跟不上我们脚步,却依旧守候在我们身后的人。因为他们终将会止步,终将会和我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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