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与重复Ⅱ

差异的概念不能被还原为一种概念的差异,重复的本质不能被还原为一种本质的差异。

《差异与重复》


二、亚里士多德主义

由亚里士多德,经由莱布尼茨,直至黑格尔的差异哲学也许因为满足于将概念纳入到概念一般之中而错误地将差异之概念与单纯的概念性差异混为一谈。实际上,只要差异被纳入到概念一般之中,人们就无法拥有任何差异的奇异理念,从而只能停留在已然由表象所中介的差异之元素那里。(P55)无差异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未分化的深渊、黑色的虚无、无规定的动物,一切都在其中消解了;另一个方面是白色的虚无,是恢复平静的表面,上面漂浮着种种互不联系的规定,就像是一些散乱的肢体:没有颈项的脸、失掉肩膀的胳膊、缺少前额的眼睛。无规定者是全然无差异的,漂浮的规定彼此之间亦是无差异的。(P56)人们说,基底即便上升到表面也仍然是基底。……差异即这种作为单方面区别的规定之状态。……差异应当被制造出来。这种差异或规定也是一种残酷。(P57)

实际上,当所有的形式都被映射在这一重新上升的基底中时,它们便尽皆消散了。基底本身已然不再是停留于底部的纯粹无规定者,诸形式亦不再是种种共存的或互补的规定。(P57)当基底上升至表面时,人类的面容消解在了一面镜子中——在这面镜子中,无规定者和诸规定在唯一“制造”差异的规定中浑然一体。从制造怪物的角度看来,堆积种种混杂的规定或是对动物做出多元规定全都显得非常贫乏。更有价值的是使基底上升,使形式消解。(P58)在这里,一副副的面容被消解在了这面镜子中。此外,“只有理性的沉睡才会产生魔鬼”并非确定无疑。思想的无眠与失眠同样会产生怪物,因为思想是这样一个环节,规定在其中由于与无规定者维持着单向的、明确的关系而成为一个规定。思想“制造”着差异,但差异却是头怪物。差异显现为受诅咒之物,差异被视为错误或罪行,是注定要被流放的恶之形态,人们不应该对此感到诧异。使基底上升,使形式消散是独一无二的罪行。(P58)

这样一来,使差异摆脱它那受诅咒的状态似乎就是差异哲学的计划了。……由于具有了“差异是邪恶的”这样的第一印象,人们打算通过表象差异来“拯救”差异,打算通过将差异与概念一般的诸要求关联在一起来表象差异。(P59)“差异一般”不同于多样性或他异性;当两个项相异时,它们是有差异的。但由于这不是就它们自身而言,而是就某物而言,……(P60)按照实例的不同,差异可以被说成是共通的或特有的,但是就它源出于质料而言,它始终是偶性差异。因此,唯有本质中的相反或形式中的相反才给予了我们一种自身就是本质性差异的差异的概念。这样一来,诸相反之物便是一些变化,其影响了一个从属的方面被领会的主体。(P61)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

简而言之,完满的、最大的差异就是属之中的相反,而属之中的相反即种差。无论是高于种差还是低于种差,差异都趋向于变为单纯的他异性,而且它几乎避开了概念的同一性:属差太大,它处于那些没有进入到相反关系中去的不可组合者之间;个体差异又太小,其处于那些本身不具有相反的不可分割者之间。(P61-62)与此相反,种差似乎满足了一个和谐概念或一个有机表象的全部要求。它是纯粹的,因为它是形式的;它是内在的,因为它作用于本质之中。(P62)种差是被中介之物,它本身就是中介,就是中项。它是生产性的,因为属不是被划分为差异,而是被那些在属之中生产出相应的种的差异所划分。所以,种差始终是形式因:“最短”是直线的种差,“收缩”是黑色的种差,“分散”是白色的种差。(P62-63)所以,出于同样的理由,它还是一类极为特殊的谓词,因为它不但自身归属于种,而且还同时将属归于种,并且构成了它自身所归属的那个种。……特殊化因而保证了概念内涵中的一致性和连续性。(P63)种差只有在完全相对的意义上才是最大的差异,这一点已经显而易见。从绝对的意义上说,矛盾大于相反,而且属差尤其大于种差。(P63-64)

亚里士多德将差异与多样性或他异性区分开来的方式已然将我们推上了这条道路:只有相对于一个概念的假定的同一性而言,种差才称得上是最大的差异。不仅如此,正是相对于属概念中的同一性形式而言,差异才会一直达到对立,并被推至相反。因此,种差绝没有表现一个适合所有的奇异性与所有的差异转向的普遍概念(亦即理念)。……种差只是意指着一个完全相对的极大,一个适合于希腊人的视觉调节点——这一调节点尤其适合希腊人折中的眼睛,其已经失去了对狄奥尼索斯式运送和变形的感受力。(P64)因此,相对于那些关涉着诸属本身的更大差异而言,种差是小差异。甚至在生物学分类中,相对于那些宏大的属来说,它已变得非常小了:……这是因为种差只有在一个未规定概念(属)的同一性的条件下才是极大的、完满的。如果种差被拿来和作为最终可规定概念(范畴)的属之间的差异进行比较的话,它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属差的本性不同于种差的本性。就好像存在着两个虽然在本性上不同却又掺和在一起的“逻各斯”:……(P65)

然而,这一切在亚里士多德那里都不存在。事实上,属差或范畴差异仍然是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差异,并且它没有陷入单纯的多样性或他异性之中。因此,一个同一的或共通的概念仍旧存在着,尽管是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存在。(P66)类比是判断的本质,但判断的类比是概念同一性的类比。因此,我们既不能期待属的或范畴的差异,也不能期待种差交给我们一个恰当的差异概念。(P68)实际上,差异使邻近的相似的种过渡到一个将其归摄了的属的同一性那里,因此差异允许在一个感觉的连续系列之流中提取出或是切割出诸属的同一性。(P69)只是就差异自身意指着种种灾难而言……差异才不再作为反思概念,才重新发现了一个真正实在的概念。它之所以不再作为反思概念存在,就是为了变为灾难性的概念。而且它无疑要将两者同时包容。(P69)


三、莱布尼茨主义

为了让概念主动承负起所有的环节,必要的反而是一只近视眼、一只远视眼:现在,概念即大全(Tout),要么是概念使自身的恩惠降临到所有的部分,要么是部分的分裂与不幸为了获得宽恕而在概念中被反思。(P82-83)人们在这种意义上注意到,黑格尔与莱布尼茨都十分重视消逝的无限运动,亦即差异既在其中消逝又在其中产生的那个环节。(P83)简而言之,狂放的表象将根据当成了原则,将无限当成了元素——这与那将形式保留为原则,将有限保留为元素的有机表象截然相反。正是无限使规定可被思考、可被选择:因此,差异不是作为规定的有机表象,而是显现为它的狂放表象。(P84)

狂放的表象不是激活了关于事物的判断,而是使事物本身成为了表达与命题:无限的分析命题或综合命题。(P84)但是,当无限在表象的条件下述说有限时,它拥有两种述说方式:或者是作为无限小,或者是作为无限大。这两种方式,这两种“差异”绝不是对称的。所以,狂放表象自身向一种二元性敞开,这种二元性将它的躁动二重化,而且甚至是它的真正理由,并将它划分为两个类型。(P85)

差异是唯一的问题。(P85)每一个对立面仍然应当排除它的异己者,从而排除自身,并变为被它排除的那个异己者。这便是那构成了无限之真正脉动,作为外在性运动或实在的对象化运动的矛盾。因此,对立面的简单同一,作为实定之物与否定之物的同一,在矛盾中就被超越了。因为实定与否定并不是以同样的方式成为相同;现在,当实定被否定时,否定便是实定的生成,当否定否定自身或排除自身时,他便是实定的复归。(P86)由此,差异被推到了尽头,也就是被推到了既是它的回归或再生,又是它的毁灭的根据那里。这一黑格尔式的无限虽然述说着有限的对立或有限的规定,但它仍然是神学的无限大,…因此,完全没有必要等待一个对这神学的无限大,对这无限大的崇高所进行的数学分析。(P87)

假如黑格尔在宁静的表象中发现了无限大的狂热与躁动,莱布尼茨则在有限的明晰观念中发现了那同样由狂热、眩晕、消逝、甚至是死亡所造就的无限小的躁动。(P87)人们不能说莱布尼茨不如黑格尔走得远,这是因为,在基底拥有一种更大的主导权的意义上,人们在莱布尼茨那里甚至发现了更令人瞩目的深度、狂欢或精神的迷狂。(P93)尽管差异是基底,但它只是为了彰显同一之物的基底。黑格尔的圆圈不是永恒回归,而只是同一之物通过否定性而进行的无限循环。黑格尔的大胆是对古老原则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敬意。……无论如何,差异仍然从属于同一性,差异被还原为否定之物,被囚禁在类似之物与类比之中。所以,在无限表象中,迷狂只是一种预成的虚假迷狂,它丝毫不搅扰同一之物的平静或安宁。(P94)

那无论如何都在逃离我们的东西,是原初的、内强的深度,它是整个空间和差异之初始肯定的基质。……如果人们没有将它置于起始处的话,重新发现作为第三维度的深度则毫无用处。……有一种虚假的斗争深度,在斗争下面的是差异之游戏的空间。(P96)莱布尼茨唯一的错误就是将差异与限制之否定联系在了一起。(P96-97)

不是差异假定了对立,而是对立假定了差异;对立并没有消解差异,并没有将差异一直引导到一个根据那里,而是背叛、歪曲了差异。我们不只要说差异自身“尚未”成为矛盾,而且还要说,差异不听任自己被还原为矛盾或被引向矛盾,因为矛盾不够深刻,且不如它深刻。(P97)

黑格尔的矛盾之所以能够是简单的,只是因为构成任何历史时期本质的内部原则是简单的。既然某个特定历史社会……的总体,即其千变万化的现象,在原则上可被归结为一个简单的内部原则,那么,矛盾由此而有权取得的这种简单性也就能够在历史社会中得到反映……在各有关领域中活动的“不同矛盾”……虽然“汇合”成为一个真实的统一体,但并不作为一个简单矛盾的内在统一体中的简单现象而“消失”。

阿尔杜塞《保卫马克思》

人们常说,思想者们或许会阐明运动是不可能的,但这并没有阻止运动的产生。与这种情况相反,黑格尔制造了运动,而且他所制造的甚至是无限的运动。(P97-98)“人人”都承认普遍者,因为“人人”本身就是普遍者。但是奇异者却不承认普遍者。作为普遍者的牺牲品,奇异者是深邃的感性意识。……差异是正题的真正内容,它是正题的执着。否定之物、否定性甚至没有把捉到差异的现象,而只是得到了差异的幻影或副现象,而且整个现象学都成了一门副现象学。(P98)差异哲学所拒斥的便是:……一切规定都是否定……(P98-99)差异就其本质而言是肯定的对象,是肯定自身。肯定自身就其本质而言是差异。(P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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