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磊/低到尘埃闻见花香

低到尘埃闻见花香

文/石岩磊

点击这里听我的声音

立夏了，即意味着炎热的暑气日益逼近，而和煦的春光渐行渐远，枝头的繁花趋于单调，浓密的绿荫中仅点缀着月季、蔷薇等少数花卉。我便有些怅然若失，毕竟可以入镜的美艳越来越少，内心似乎有了种焦虑感，该到哪儿寻找好的景致呢？昨天下午，我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小区里遛弯，两眼似雷达般搜寻着亮点，青杏、毛桃早已压弯了枝条，而海棠也不甘示弱地挂出串串红果，山楂更是急着褪去素花，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繁盛能力。

可我对这些都熟视无睹，一门心思地要找到靓丽的色彩，但抬头望见的尽是翠色，只好把目光放低，想在地上发现奇迹，还真的没有令我失望，有了很大收获。地黄、苣菜、蒲公英等野花野草平时难入我的“法眼”，可当我蹲下身仔细观察时，发觉它们同样十分精彩，白的、黄的、橘红的小花在微距镜头下瞬时硕大起来，纤细的花瓣在轻风中颤巍巍地绽放着笑脸。有的还是从砖缝里钻出来的，一簇苣菜生不逢时，长在了一个石櫈下，柔弱的枝条蜿蜒着寻找出路，好似是它撑起了板凳，尽显生命的顽强。更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杂草丛中看到一棵蘑菇，接连两天的阴雨为它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伞盖边缘的墨色说明它已经成熟，准备将亿万富含生命的孢子播撒到四面八方，等待下一场雨露的滋润。

尽管眼前的花花草草并没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可我分明闻到了浓郁的芬芳，那不是花粉刺激嗅觉细胞产生的神经传导，而是生命的律动触碰心灵时的震颤，我望见的是蓬勃向上的朝气，是不畏恶劣环境的不屈。我不由得想起民国才女张爱玲的一段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为爱情低到了尘埃，并开出了欢喜的花，而我为了收获美图也可以低到地面，且兴高采烈地绽开怒放的心花。

我有了种接地气的踏实感，不仅源于看到的美景，更是出于对生活的感悟。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流中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富翁阔少，还有家喻户晓的名人，但更多的是籍籍无名的凡夫俗子，他们会为孩子入学求爷爷告奶奶，会为一级工资跟领导急赤白脸，也会在八宝山送别朋友时哀叹不已，还会为找错的零钱跟小贩骂娘，平淡到无法再平常的琐事却令人倍感亲切，而那些台上冠冕堂皇的废话，那些动不动就劝人放下的鸡汤文，那些如置身仙境的“艺术片”，则少了带有体温的人间烟火气。

讲大道理的人多半连自己都不信，貌似要熨平他人心灵的人往往满脑子褶皱，向往世外桃源的人还是离不开四个轮子的便利，滚滚红尘中岂会有一泓清泉，也许浊流不可怕，可怕的是自甘随波逐流，可恨的是以混水为乐，可贵的是认命不服输的执拗，一如地上默默无闻的野花。它们不羡慕大树的挺拔，不嫉妒牡丹的富贵，不攀比丁香的馥郁，只是兀自沉浸在自个儿的悲欢里，顺风顺水时便疯长繁茂，干旱少雨时就深扎根须，遇到障碍即会绕行，不是因为熠熠生辉的坚贞，而是由于迫不得已的坚强，渺小也就在这平凡中变得伟大了。

原来，美景不仅在高端，低洼之处亦有美不胜收的景色，我俯身在矮小的花丛间，自己仿佛化作了一棵小草，环顾着四周的小花，它们都变作了参天入云的花树，遮天蔽日流光溢彩，视角的不同带来的不只是视线的差异，更是视野给心胸造成的冲击，没有了高低之分，没有了贵贱之别，只有花瓣在阳光里的璀璨，只有生命在尘世间的倔强。

        202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