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爬云雾山

题记——人天生是逃避自然的自然之物,这是一种有趣的悖论。


5月19日那天是全国旅游日,我是事后才知道的。那天一大早坐车去爬云雾山,没想到当天外出游玩的人乌央乌央的,一打听原来当天所有旅游景点都免门票。可能是因为人太多,路上有点堵,我心想早知如此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云雾山在四川境内,又名米仓山,坐车约两个多小时才开到山脚下,沿着盘山公路似乎又开了好长时间,才到了半山腰。这时天空开始下雨,虽然已经入夏但山里的温度就像秋天一样太凉快,半山腰处的路上及大平台到处都是来旅游的车辆和行人,拥堵不堪。大家等啊等啊,约一小时后道路似乎终于通行了,司机师傅一马当先往前冲,又开了二十分钟才到达临近山顶的一个小平台,所有人下车开始步行往山顶进发。



山顶似乎更冷、风雨更大、路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打伞或穿雨衣爬山的游人。我跟着大伙一样沿着木质阶梯往上攀爬,一路上除了摩肩接踵的游人,能看见零星几朵高山杜鹃花。走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到达山顶,果然看见一大片高山杜鹃,然后就看见无数的游人在跟花儿合影、拍照留念啥的。听身边的游人似乎在说,看见这么一大片高山杜鹃,也不枉爬到山顶辛苦一场啊。我想,如果同样的风景在山脚或平地上,估计很多人可能连瞅都不会瞅一眼吧。越是难得的东西一旦费劲得到,即使这件东西本身没啥价值,人也会倍加珍惜吧。


著名的美籍华裔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先生在《逃避主义》一书中指出,所有的人文地理景观本质上都是人用来逃避自然的杰作,即使人去大自然中旅行,本质上也是在逃避自然。

我觉得他老人家说的很对,如果真让人在类似《水深火热的星球》纪录片中那样的纯自然环境下体验生存,估计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但悖论的是,人却是从纯自然环境中一步步进化发展起来的,同时不管人怎样发展,不管人怎样自诩为“万物之尺度”,其永远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据说,当初远古人类祖先从东非大裂谷起源以来,花费了几百万年时间来改造自然,用语言、文化、经济、政治、教育、商业、仪式、禁忌等一整套非常复杂精密的社会体系来建构出人类的安乐窝,让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凌驾于残酷的自然环境之上,可以舒舒服服从生到死都能克服自然环境束缚,活得舒服自在、优哉游哉!


段义孚先生举了一个小例子,比如我们去爬山,往往会把一座山分为“山脚、山腰、山顶”,这样的拟人化称呼似乎就能让人感觉心安,在心理层面感觉更加对“山”这个自然存在有了一定的掌控感。


再比如我们现代人精心打造的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森林,长期工作生活在里面的人可能会倍感压抑,于是城市中会建有公园、绿地等人文景观。在与这种人造自然景观接触中,会让人们的心灵得到短暂放松与休憩,同时又不用承受自然环境中某些风险因素。


即使那些热衷于野外探险、野外旅行的人们,不得不说,他们也是在背负着一整套社会保障系统这样的“心理安全网”才敢于展开行动的,这种行动说白了也就是一种文化游戏而已;真要像电影《荒野生存》中那位自愿放弃所有社会身份及社会保障安全网而选择独自走进荒野的人,他的生存肯定会步履艰难,果不其然,那位仁兄一不小心就因误食有毒野果而死亡了。


所以说,我们每位生存于社会系统中的人都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幸亏这辈子生而为人,才能有人类社会体系这一整套的“安全网”来为我们的生存及生活质量保驾护航,让我们不用像野生动物一样赤手空拳去面对残酷的大自然。


当然这种逃避主义哲学也让我们付出了相应代价,让很多人活着活着就忘了人的本质存在与自然属性——比如社会系统中很多人可能有着根深蒂固的世俗享乐倾向与“永生错觉”。即使死亡真的袭来,我们还有一整套的“上帝”“老天爷”“投胎转世”“传宗接代”“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等文化概念来帮助我们解除临终恐惧,给自己的人生赋予某种“伟光正”的价值与意义,从而给大自然的一部分——所谓“万物尺度”的人的生存,涂上了一抹玫瑰色的温情、感动、光彩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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