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罹患懶癌中二綜合征已久。
自爆無甚大出息，學識修養日益精進是沒有的，但是偶發的“遇強則強”以及“遇弱亦強”之種種心思倒還不至於沒有。姑且不論鄙人之種種劣根習氣，權當共飨見聞望思，諸君不妨一看。
今天我去了救助站。
究其緣由，是我賤兮兮的中二病又犯了罷。
關於省錢，我大可去銀行單間一宿（24h自助銀行），抑或花點小錢，去24h書店買瓶最便宜也得二十來塊錢的礦泉水，湊合一夜……
不過最終我還是來了流浪人救助站。
我像搜大眾點評一樣的資深食客，在來杭前搜索有關24h營業的餐飲店書店。偶然得知竟有救助站這種存在。
江湖傳說不斷，因為人恆行於江湖。
故事裡有人，有人就有故事。
潛水浪吧（流浪、窮遊、工旅等等）多時，閱過往浪友分享喜怒悲歡，滋味萬千。唯一可以確定，就是悲大於喜。
沒有嚮往憧憬，畢竟我本農人。不過，對於一個文字初級發燒友來說，早兩年我還相信白岩松講的“遠方不止苟且，還有詩意”。而在這東飄西蕩的兩年，我也算切實去感受這句話。想來，“詩意”必後於苟且。“不止”，得先有“止”才可“不止”。這是文字陷阱，不明真相的人，恐被其騙去。
談不上體驗生活，我覺餐風露宿這種生活，談不上什麼美妙的，至多可作飛黃騰達後的無聊調侃。倒是感受二字，卻鬼迷心竅地讓人心馳神往。
或許人性本賤，或許人本寂寞。談不上康莊大道走得瀟灑愉悅，倒是平坦順路走得近乎麻木，也竟“反其道而行之”，高的夠不上，不如嘗試跌落谷底。到底期待鳳凰涅槃般浴火重生。如此說來，我這般行徑，倒應是無大過？
想象永遠是虛無不切實的。身臨其境，才約略嘗其中三昧。
我相信：絕大多數人，去過一次流浪人救助站，在那裡待一個晚上，就絕不會有再去的念頭。
“你好，我是來找工作的，身上沒錢了，請求借宿一晚，可以嗎？”
“借宿？你沒搞錯吧？這裡是救助站，不是賓館。你要住在這裡是可以的，這沒有借宿的。”門衛大哥是這樣回答我的。
最終，門衛同意，領我去辦手續。
在看到工作人員拿一張表讓我填寫的時候，在寫及健康狀況時，我突然有種摔筆走人的衝動。
精神病？不健康？正常？我聽不遠處有幾個人竊竊私語，說甚麼“正常人不會來這裡”、“這兒沒幾個正常的”。我也知事實如此，但我正處於那樣情境，我實在不能不有一種代入感。所以，我想你可以想見蕭瑟初冬漫漫雨夜，寒衣饑腸時聽見這話時的感受。
這是一種近乎道德綁架般赤裸裸的人格歧視。對於某偶頭腦犯抽，“有條件就裝逼，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裝逼”的屌絲高逼格人士來說，這是一種心理是的碾壓侮辱。或許他人無心之說，怎奈何旁人在聽？
然而我最終還是填完表。而接下去的一系列，就不再起這樣的波瀾。是因內容性質大同小異。諸如簽名，按手印，照相，安檢，發吊牌……
私人物品（行李）是不可以帶入宿舍的。
宿舍的燈的是徹夜不熄的，宿舍是有監控的。我想我會睜眼到天明，終抵不過連日來熬工時短期工的困意。累啊……
洗手間有淋浴裝置，卻是無熱水的。
活動室九點後是不開放的。說起這個，只是因為一個重要的問題，宿舍沒插頭，沒地方充電。我就在附近活動室找到插頭，充不到十分鐘，就有人過來告知。為何這般迅速，那是因此地實在不大，離傳達室近，瞅眼就瞧見。
早先我在研究那“別具一格”的攻略時，我了解到這裡有圖書室。本來還想看看書也好，結果夜裡是鎖著的。圖書室其實實在是字面上的意思，“室”實在很小。
而後我在活動室看到救助站的作息表，壓抑之感油然而生。“組織人員看書看電視”還可以理解，“進行思想教育”什麼鬼？讓我想起這登記時的“這裡沒幾個正常的”，有些膽寒。
關於行李需在寄存處寄存，離開時方可取走；宿舍晝夜長明；食堂吃飯均為一次性碗筷……在我看來都是細思極恐的事。怕人偷搶？怕人打架？怕人感染？怕……
這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即使離外面就只一墻之隔。
極度壓抑的私人時空，天長日久，也許真的只有小天井的四分空，廣告牌的大白墻。
政治講人是社會的，是群居動物。看來人渴望依靠，但是這是有條件的。例如此地，溫飽無憂，完全可以不勞而獲，但你是絕對待不住的。人只有在勞動是才能創造和奉獻自己的價值，也唯如此，才找到一種自我歸屬感。
此間平靜，此間火宅，此無間地獄。
我驀地想起沈肯尼在他日記裡寫的種種：他同性戀，他患抑鬱症，家人誤以為他精神失常，把他帶到——呃？救助站？類似罷，好像。寫著寫著有些忘了，見諒！為什麼會自我反對？反抗？抗爭？這是沒有辦法的。你沒法感同身受，就別頤指氣使地自以為寬容大仁。我第一時間看到那些規章制度時，想到的不是精神病院，竟然是監獄。這是一種深深的挫敗感，無力感。
看似細化的作息時間，仿佛積極的軍事化管理，其實是十分壓抑人性的摧殘。當然，我這麼說有些偏激。當然，這前提是如果你也像我一樣是間歇性理想主義者，以現實見識詩意的——正常人。久居於此，那你一定得瘋。看書還限制時間，思想教育不能不聽……我估計那大門也是不能出去的。這就是救助。
想來也不無道理，他得保障你安全，而你出去無疑加重負擔。而這個即使措施做得不算很好的站點，大約也是入不敷出全憑政府支持的站點，工作人員也少的可憐，決計發不出人來跟著你。
再換一個角度說，如果確實是精神失常人。有些可怕，行尸走肉。或許這真是救助他們——最好的方式。
你非此中人，勿入此家門。
這是這樣一個地方，你來了永遠也不會想進去的地方。這是一個這樣一個地方，工作人員也永遠不會想你再去的地方。
沒有“再見!”，非為無禮。
“天涯遠不遠？”
“不遠，人就在天涯怎麼會遠？”
……
“明月在哪裡？”
“就在他心裡，他的心就是明月。”
——古龍《天涯明月刀》
流浪人在天涯，吾心歸處是故鄉。
寸寸山河夢，漫漫回鄉路。江湖歸來敘舊茶，回憶相佐。
茶已涼，故事完。
“是非由己，毀譽由人，得失不論”，借墨香銅臭《魔道祖師》中此話，不那麼切題地作結。
言於心出，敬謝評論。
（2018.11.15 戊戌年十月初八 星期四 浙江台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