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的词,总是充满了无限的魅力,引人入胜,引人遐想。读纳兰词,读他的相思,也读家国,他的深情尤为令人钦佩,让我不禁怀念起那恍若前尘的故事。

      雨后的荷花粉嫩嫩的,还残留着水珠,在碧叶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娇美。而我就时常喜欢雨后去荷塘边玩耍。

        那一年,初相识。你十四岁,我九岁。

      你撑着那把我再熟悉不过的墨色骨伞,对我说:“师傅让我来接你。”我当时就笑了,师傅?你是悟空?还是八戒?后来才知道父亲将你收入门下了,至此,你便成了父亲的大弟子。

      每天清晨,起床时都能看到你在院子里扎马步的身影,有时是开嗓,吃完饭,父亲会让你送我去学校。明明去学校只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在自家院子门口就能看到不远处学校高高飘扬的鲜红的五星红旗,刚开始我说过好多次不用送了,你却还是自顾自地送,有时我赌气,你就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就那样跟着。

      这一送,就是三年光影。

      下雨天我是最喜欢的,因为下雨天就可以赖床晚一点去学校。而你,总是在这样的清晨,故意在屋檐下吊嗓子,咿咿呀呀的,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我吵醒,然后你坏笑着撑着伞送我去学校,你这雷打不动的习惯,真是好多年不变。

      每天下午五点放学跑到门口,总会看到你的身影,晴天也好,雨天也好,雪天也好,你都在。有时是和寻常同龄人无二样的短袖、衬衫,有时你竟穿着长衫就来了,引得行人目光投过来。后来你就学聪明了,总是提前换了衣服才过来。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们也就认识了你,还时常夸你。明明是与我差不了几岁的年纪,却看起来比我成熟那么多,成熟可靠得,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依靠。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不在平静的生活里插一脚它就会不舒服般的,我十五岁那年,你应征入伍,我因为考试原因都未能在你离开那天去车站送送你,只给你发了短信,这一别,竟不料是永别。

      你父亲来时,手里抱了个白色的罐子,父亲看着它,久久不能言语。一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竟只剩这一罐灰烬!让人如何接受!不,你是英雄,你是为了救他人而牺牲的,我不会怨恨被你救的那个人,那是你用生命换回的生命啊!我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你走的时候没能去送送你,后悔没能跟你一起学曲艺,陪你每个清晨练基本功,后悔……后悔太多太多,此时,却也只能在回忆里追寻,这些年,我记得的,太多太多,都不舍得忘掉。

      好多次清晨,在原来的老院子里醒来,习惯性地推开窗,想要看看檐下那个一身长衫,唱着《锁麟囊》的少年。每次我推开窗时他总会回过头来对我笑,温暖得似四月的天气,这个笑容,看了那么多年,从未想过会再也看不到,哪怕是你入伍后,我也还是时常想象在远方的你,是不是也在某个清晨,对着某个草原姑娘这般笑,会不会惹得人家娇羞跑来……

      每年清明,我都会陪父亲去墓园看你,有这漫山跟你一样的将士与你作伴,你应该也不会感到太孤独吧!就是不知道你的身边会不会有爱听曲艺的军人……除了陪父亲去,我也时常独自去看你。本来是极害怕墓地的人,现在却敢一个人来到这漫山的墓地里,许是因为你吧!常常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场景,你第一次撑着伞来荷塘边找我的时候,你第一次学会三弦的时候,你第一次能完整的唱出《春秋亭》的时候,你第一次送我去上学的时候,你第一次去车站接我的时候……好多好多,我都会记得的。有时坐在你面前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很多,有时带上父亲的三弦为你弹上一曲,不过我可弹得没你好,我连父亲的皮毛都未学到,何况是三弦这种一日不练就生疏的东西呢,罢了,我还是跟你说说话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不过七个字,却仿佛能道尽沧桑,让人陷入前尘,无法自拔,有太多曾以为会一直在的东西,在某一刻,突然间就失去了,人如此,事如此,生命亦如此。失去了,它就永远的失去了,只能在回忆里追忆它,珍惜当下吧,莫要等到失去了才措手不及、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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