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罪恶 【第二章 寻找秘密的人】(2)

眼窝里塞满污泥。苏风塔独自站在山顶,一只干枯的手抬起来,捂在他脸上……

苏风塔拼命一挣。两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床边。一片耀眼的光斑朝他压下。

“可算醒了……”

细碎的说话声,奔跑,滚烫的液体。苏风塔又昏睡过去。

再一次,撕裂般的疼痛从全身各处席卷而来。这漫长的时刻,比所有人的痛苦加起来都要长。

终于醒来,窗外还在下雨。苏风塔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每当闭上眼睛,就看到张盼雨站在雪地上,戴着金属帽圈,四支螺钉固定在脑袋上。

“没事了,已经退烧。”一个男人温和地说。

“谢谢,谢谢姜医生。”孙榴花颤抖的声音传来。

“不用客气,街坊邻居的,小风又和姜沃是同学,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苏风塔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姜森阳俯身在床前,正在审视他。

姜森阳四十岁出头,脸庞极富成熟男人的魅力,隐隐的书卷气与贵族气融合在眉宇间,显得气度不凡。

孙榴花扭着手指说:“这种小事,本来不该麻烦姜医生。”

“孩子生病不是小事,尤其是高烧,可要引起重视啊。”

“他爸一大早就去了店里,店里屋顶漏雨,街上的下水道也堵了。”

“损失不小吧。”

“唉,大半年白干了,布料得重新采购……”

“天灾人祸,没办法。”姜森阳一边敷衍着,一边抬腕看看手表。“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招呼。”

孙榴花送走姜森阳,返身回来,探了探苏风塔的额头。手掌稍一触及,苏风塔便发出怪异的哼声。孙榴花吓得缩回手,带着哭腔问:“小风,你怎么样?”

苏风塔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孙榴花忙给他喂水。

外边传来脚步声,苏卫在门廊脱掉雨衣,顾不得换鞋,大步走进苏风塔的房间,脚印周围渗着泥浆。

“刚在巷口遇到姜医生,说是小风病了。”苏卫说。

“嗯,发烧。”孙榴花看了丈夫一眼。

“那么大的雨,明知自己身体弱,还去外头瞎跑。”苏卫甩掉脚上的脏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指着妻子教训道,“你也是的,家都看不好!”

孙榴花不敢和苏卫顶撞,一脸委屈地咕哝:“我听到猫叫声,才看见小风倒在门口,像是刚从井里捞上来,浑身哆嗦。”孙榴花捂着嘴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吓死了……没办法……就去找姜医生,幸好他在家……”

苏卫打断孙榴花的哭诉。“吃药了没?”

“吃了。”

苏卫低头看了看,离开房间。孙榴花捡起地上的鞋,踉跄着追出去。



“苏风塔,病好了?”姜沃远远地迎过来,“去你家看过,你一直在睡觉。”

苏风塔点了一下头,慢慢走进教室。他更加削瘦了,走路超过十分钟,便胸口发闷,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熬过了上午三节课。姜沃来到苏风塔的座位前,问道:“左雯要过生日了,你愿不愿意凑份子?”

苏风塔在裤兜里掏了一阵子,拿出二十元钱,嗓音虚弱:“就这么多。”

“行,只要有一份心意。”姜沃爽快地接过钱。“放学以后去馆子聚餐。”

“我……”

“你这个礼拜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了,大家热闹一下。”

放学前这段时间,苏风塔在校园里游荡,原本合身的黑色衬衫,似乎显得过于宽大,衣摆在风中抖动,随时可能剥离。

他仍然无法从恐惧中挣扎出来。这一个星期,无论醒来还是昏睡,他都像是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崖上,下边是看不见的深渊。一阵石浪突然腾空而起,像惊飞的鸟群一样在半空旋转,带着嘶嘶的气流。此刻,苏风塔在校园行走,他的身后,石浪仍在天地间旋转,发出越来越大的碰撞声。

下午的体育课,姜沃和冯琛在活动室打乒乓球。冯琛参加了学校的乒乓球队,深得教练器重,能够享受其他学生没有的权利。冯琛从不打篮球,也不踢足球,认为那是野蛮人的游戏。他喜欢乒乓球和国际象棋,只要拿起乒乓球拍,他的气势便压倒了姜沃。

苏风塔坐在旁边观战。之后左雯来了,姜沃交出拍子,左雯与冯琛对练起来。

姜沃从书包里拿出矿泉水,给了苏风塔一瓶。落地玻璃窗映着阳光,窗外有一排梧桐树。

姜沃说:“听我爸讲,你生病是因为在外边淋了雨。”

“嗯,找猫。”苏风塔喝了一口水,呛住了,用力咳了几声。

“前几天去你家,发现虎皮又肥了一圈,你喂它吃什么呢,该不是唐僧肉吧?”姜沃笑道。

苏风塔咧了咧嘴角,胃部灼热,泛起一股酸水,让他感到阵阵恶心,把刚喝下去的水吐了出来。

姜沃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反应这么大,估计是龙凤胎。”

苏风塔笑一笑。

姜沃说:“其实我不喜欢猫,可以说很讨厌。”

“嗯?”苏风塔瞥了姜沃一眼,以前没听过姜沃敞开心扉谈论宠物。

“我对那东西过敏。我爸说是心理问题转化成了生理病症,我小时候被猫抓过,后来一碰到猫,身体就会做出反应,有意思吧,哈?”

“嗯。”苏风塔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心里想着别的事。

那边冯琛和左雯已经开打第三局,冯琛有意让着左雯,左雯赢了两局,显得兴高采烈。

姜沃把话题拉回来:“对了,上次说的小混混……”

“啊?”

“就是在202路公交车站见过张盼雨的家伙。”

“哦,怎么了?”

“不见了。”姜沃喝了一口水,说,“这几天怎么也找不到。本来还想说服他去见警察。”

这时,乒乓球桌前响起左雯的笑声。她一个扣杀,把球抽到了冯琛的脑门上,嘣地一声响,箭一般弹射到墙上。冯琛揉着额头,呲牙咧嘴的模样,惹得左雯一通狂笑。

姜沃咕哝道:“笑得那么放荡。”

左雯好像听见了,回头瞪了姜沃一眼。



放学后,四人结伴给左雯庆祝生日。不过原先的计划临时发生了改变,冯琛忽然宣布,之前大家凑的份子钱,专门用来给左雯买礼物,而吃饭则由他一人做东。更没想到的,他请的居然是一顿西餐。

苏风塔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餐厅四周的墙壁贴着柔和的金黄色锦缎。

落座后,冯琛挺直背脊,驾轻就熟地向侍者打了个手势。侍者趋步向前。

冯琛吩咐道:“请给这位女生来一盘金枪鱼色拉和一杯冰镇咖啡。给我来一杯鸡尾酒,再来个多层三明治,要鸡肉的,多放些蛋黄酱和银鱼,再来杯马提尼酒。”然后他看着姜沃,带有挑衅意味地问,“你吃什么?”

姜沃的笑容有些僵硬,视线从冯琛脸上移到苏风塔脸上,说:“我和苏风塔各来一份牛排。怎么样?”

苏风塔说:“行啊。”进了西餐馆,点牛排总没错。

冯琛阴郁地笑一笑。侍者转身离去。

听着悠扬的背景音乐,左雯忽然说:“正好凑一桌麻将,吃饭前打几圈,开开胃。”

知道她是开玩笑,大家轻声笑起来,气氛好了许多。

姜沃问:“冯琛发财了?”

听说冯琛一直在做生意,起初并不显山露水。先用极低的价格卖VCD光盘,又因为学生们没有VCD机,他适时推出了出租碟机业务。然后他开始贩卖二手VCD机,并在VCD的热潮达到巅峰的时候,将货物全部清仓。

冯琛的爸爸是老股民,大部分资金赔光了,账面上剩下的全是套牢的股票。但他发现,儿子对股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冯母本来就对冯父买股票的行为深恶痛绝,发现儿子也一脚陷进来,更是生气。

所有的纷扰结束于那一年的六月,始终没有提出买股票的冯琛,突然在一天的晚饭桌上,要求买进四川长虹和深科技这两支股票。

冯父毫不客气地指出:股市已经涨得很高了,你狗屁不懂,千万别犯老子的毛病,免得你输得屁眼儿挂铃铛!

对此,冯琛耐心回答了三句话。第一句:买股票的钱是我自己的,只是借用你的股东卡;第二句:股市已经迎来了主升浪;第三句:我要在一年之内,赚够出国留学的费用。

冯父居然同意了。与其说是赌徒心理作祟,不如说被儿子的眼神镇住了。

随后大盘趋势图以惊人的斜率迅速上扬,四川长虹成为龙头品种,以它为代表的绩优股展开飙升行情,深科技等股票也是牛气冲天。

冯琛入市的六月份到八月份,股市出现了两波明显的主升浪,大盘指数几乎翻了一倍,以摧枯拉朽之势跃升到顶峰。

在那两个月中,冯父天天处于震惊状态。令他目瞪口呆的原因,除了儿子建立的辉煌业绩,更因为儿子的态度——冯琛表现得极为冷漠。

冯父以为,只要是个人,在如此疯狂的热潮中,都应该感到狂喜。以前,冯父自己的股票偶尔涨升百分之二十,他都会觉得自己是神,拥有无穷力量。但冯琛出奇地漠然,尽管他的账面利润已经翻了三倍。

冯琛超出了父亲的理解范畴。

父亲望向儿子的眼神,不是感到得意,也没有欣慰之情,而是——恐惧。


文/张嘉骏——一个期货操盘手,在数字和K线中探索世间的逻辑;一位塔罗牌占卜师,在图画与谶言中窥探人生的秘密;同时他还是一位小说作者,在悬疑推理之中不着痕迹地剖析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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