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

        “作业做好佬咧?你倒还有时间困告啊!”迷迷糊糊间,李老师好像在唤醒我。

      思绪回到了三四年级。李老师,那个个子小小的,可爱的老头,笑眯眯的,一脸慈祥、和蔼地注视着我。重重的抬头纹,镌刻在黝黑的额头上;核桃般的脸庞镌刻着沟沟壑壑,满是皱纹。对了,这老头还是个老瘪嘴。

      在我们这个学校,李老师简直就是个多才多艺,无所不能的神奇人物:既是麻雀学校的最高行政长官(学生六七十人,教师不过五六个),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还是其他年级的语文老师。紧急情况下,他还教教音乐美术之类的课程。长大后我才发现,自己五音不全的罪魁祸首,估计就是他~~唱了那么多年的民歌严重跑掉不说,宜兴口音还特别重,进了大学后才意识到。有北方的同学说你虽然是普通话歌词,但很多人都听不懂。

      李老师同时还兼职木匠泥瓦匠掏粪工等等角色。有时周末去学校前面的操场玩,总能见得他从一个大大的帆布包里拿出锤子钉子,在那些破旧不堪咿呀作响的书桌椅子上敲敲打打,以尽可能延长它们的使用寿命(没在村小上过学的孩子可能体会不到,课桌上的洞眼裂缝,或者课桌吱呀作响还是小事,某张桌腿椅凳的突然断裂,往往令正专心听讲的孩子猝不及防,被吓得嚎啕大哭)。

      和其他很多私塾出身的老师风格完全不同,李老师性格温和,几乎不发脾气,说话轻身细语慢条斯理,但又不怒自威外柔内刚,而且要么不开口,一说起来子丑寅卯头头是道。所以村上那些大老爷们骚浪婆姨平日里再怎么粗野放肆惯了,在他面前都会自然不自然地加紧尾巴,并且非常崇拜:瞧瞧人家李校长!这才是一种真正的文明的教育和感化。

      除了知识渊博外,李老头上课幽默风趣,经常逗得同学们在会心一笑或开怀大笑中,有所启迪或掌握知识;讲到兴奋处,他会手舞足蹈忘情投入,有时还频频做鬼脸,引得同学们拍桌咧嘴笑得眼泪都下来。和那个出了名的恶煞何老师相比,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但也好生奇怪,这两性格相反的人,反而特别投缘)。

      老头有时还特别健忘。

      比如,正上着课呢,“哎呀不好,同学们等我几分钟啊,我去去就来”,他突然喊起来,径直走出教室。原来,早晨出来的时候,他忘了家里的猪还没喂,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猪们都在那撕心裂肺哭天喊地瘫坐于地,只差易子相食了。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我们好多同学都被派遣去帮他喂过几次猪,顺便挑桶水生个火做做饭。不过他常喊去干活的经常是这两种人:成绩有进步的,说是“奖励”,暂时让脑子放松一下;没啥优点的,“你干活是个好把式,不喊你喊谁”。

      再比如,本来他家老太婆让他空余时间,比如周末去乡上买些油盐酱醋的,他可倒好,到了镇上几个te lei 轱辘一转,或者一壶黄酒一碟水煮花生下去,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来着。困惑间空张手回到家里,或者到村口临时想起来了,就买两个肉馒头准备回家讨好拍马屁,结果没用~~看着被老太婆手持根小竹棍满村子追着跑场景,特有喜感。

      事后,趁课间闲聊的时候,胆子大一些的村民嘲笑他,“昨天看见你老婆又追着打你的啊?”

      “不要瞎说,我和老太婆在锻炼,看谁跑得快”他从来不恼,笑眯眯的回应着。

      不过无论如何,整个村子从上到下,男女老少对他都非常尊重;只是有那么几天时间,我恨他的~~有次上课讲话,他拿起红色圆珠笔,冲到我课桌旁就在我嘴上画了一个圈,说“三天不许擦掉”,然后把我一把拎到教室门口,让我站着听课。看着同学们和外面走来走去的村人们的指点调侃,我一边流泪一边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当天晚上回家还被父亲一顿暴揍。就那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本来就是一有啥消息谁都瞒不住。

        “你不一样,你是要走出这个村子的。”几天后,老头私下跟我说。

        对的。我是要走出那个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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