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长点心吧（二）

春辉初中毕业后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市人大当通讯员，用工属性临时。做了没多久他就把工作辞了，给出的理由是解决编制按资排辈一时轮不到他。其实九十年代初在事业单位里混个编制，再不济混个工勤编还是很容易的。以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是不喜欢服侍人，不擅于察言观色，四肢不勤才是主因。

一段时间春辉无所事事，玩游戏看小说达到废寝忘食状态，夜晚亢奋白天萎靡，迷离通红的双眼愈发通红迷离。眼瞅着再发展下去就成了家里敦大学生，父母怒其不争又很焦虑，却也想不出更好办法。这时有一个与其父母相熟的邻居要转让出租车，价格很合理，于是家人一商量便留了下来。

我所在城市的出租车型最早是重庆产的奥拓，特点车小灵活但空间比较狭窄，就这样据说最多一次装过十三人，那么小的车真无法想象人是怎样钻进叠上去又拆解出来的。五百辆奥拓车一经投放出来，城市便满当当的。因为城市小，起步价三元，不出市内的话也就三块钱车费。和出租车拼死抢活的是满大街的三轮车，有手续的，没有手续的，混水摸鱼的，弄的满大街都是。它们穿大街走小巷机动性特别强，虽然城管隔三差五就来番整治，但就象拳头打在弹簧上，反弹的劲大，越治理越多。三轮车就象无处不在的小强，象春风吹过的野草，生命力特别旺盛和顽强。城市就这么大，人口就这么多，出租车和三轮车为生存你争我夺的抢活，时常有刮蹭和口角发生，甚至上演全武行。

春辉是典型的先上车不买票的选手，不仅如此还完全是一个车盲，勉强能把车开起来，还不敢上道行驶。我单位院子大，有宽敞的马路，于是央求我把车开过来，他要在我单位院里练车。我见过很多左撇子的人，头脑都是很聪明的，手也很灵巧，独独春辉是个例外，两方面都不沾边，左撇子笨的格外邪乎。刚开始他练车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教他如何换挡踩离合加油，他却越听越乱，手脚不听使唤，不是猛加油，就是狠踩刹车，要不就是挂错挡，这台小破奥托就像浪里巅簸的小船前后耸着，耸的我直晕。最后我坚持不下去了，下车让他自己练。他自己练的结果就是把车直接怼上了马路牙子，报废了一只前轮胎，才算罢休。

他无证驾驶营运了一段时间，每天都提心吊胆怕交警抓到无证驾驶把车扣了。不想通过正规驾校练车拿驾照，总想着歪门斜道。不久打听到能不用考试就可以拿到驾照，于是他就通过中间人报了名交了钱。说是买的票其实也是真票，就是绕开驾校交警队内部人收钱给办的真证。别人拿证没事，偏等到他拿证时，驾驶证还没有来得及入档，办证的交警出事了。后来交警队让这些交钱买证的人去驾校重新考试练车，走正常程序拿证，之前交的钱不给返了，再少交一部分钱就可以重考拿证。春辉怕考不过去，也不想再交钱，所以没有去重新考。直到他的奥拓车到报废年限被送去拆车厂强拆，补偿给他两千元钱，他也没有去把驾驶证考下来。

有一天，我出差结束在回来的客车上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开车和一辆机动三轮车发生了刮蹭，对方要求他修车赔偿损失，双方僵持不下，都在等待后援。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双方已经僵持一个多小时了，因口干舌燥都进入了静默模式，只有一些附近吃瓜群众在卖傻呆。那是二个胡同交叉的一个十字路口，为了不影响交通，两个车已经被分开。奥拓车前扛被撞掉了，保险杠变了形，三轮车的前轮上蹭了很多漆，一看就是前轮撞上去的。大致情况应该就是，双方经过胡同十字路口都没鸣笛，也没减速避让，发生了碰撞。这是平房区的土路，也没主次干道之分，责任无法划分，应该各修各车各负其责。三轮车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米五几的个头，前额光秃黑亮，脑后一点头发自带卷贴着头皮象粘上去的。暗黑的脸上单凤小眼，瞅人的目光有些躲闪，地包天的薄嘴唇说起话来感觉一直在哆嗦，一身早些年企业的工装都很难分辨清原色。看到车夫这般模样，我猜他一定是个下岗职工，生活混得很勉强，有可能还是单身俗称的跑腿子。

我说无论对错咱们先报交警吧，让交警来处理，谁的责任谁负。我又接着说，出租车的营运手续证照齐全，我们车还撞坏了吃亏的是我们，如果你是无证驾驶机动车，无证营运必须负事故全部责任，不仅扣车还要抓人。我几句话说完，对方哆嗦着嘴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一些。回头看春辉脸都快吓绿了，我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说话。有人也说没什么事就大事化小吧，别耗着了，等交警来了大家都耽误功夫。热闹掀不起来，到不了高潮，事故转眼变故事，陆续有人就散了。车夫一看钱讹不到了，心有不甘骂骂咧咧狠狠瞪了我几眼，三步两回头的骑车走了。等人群散去，春辉拽着我胳膊说，你可吓我一跳，我就是不敢报交警才和他将到现在，才叫你来的，要报交警我也完蛋了。我说你不报交警的话，他就会和你扯皮没完没了讹钱，很明显他就是没有驾驶证也没有营运手续，就得这样诈他，他应该比你还怕交警。春辉马上来了能耐对我说，你再晚来一会我把他踹到墙里面去，抠都抠不出来，连说带比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