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少司空游仲氏

“你……”国君局促不安:“好……寡人……答应了,你可以起来了吧?”

“谢君上!”陵苕说罢便上前跪坐在案前,开始收拾散落的竹简,这让国君感到十分尴尬。韩简更是出神地张望着陵苕轻柔的动作,一时竟有些失神,直到后来转眼瞥到了国君的双目,这才急忙拜伏在地,再也不敢抬头了。

“刚才……”国君心不在焉地说道:“刚才讲到哪儿了?继续吧!”

“哦……”韩简神思慌乱,一时竟有些找不到头绪了:“说骊姬……臣……”

“没什么可避讳的!”估量是因骊姬在场,让韩简说话也不自在了。但相比之下,国君自己的窘迫恐怕还要更甚。为了派遣不安,他也只能让韩简继续说下去:“有什么想法,你只管说便是!”

“诺……”韩简仔细地理了理思绪,话语也委婉了一些:“乡野之人闲极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拿君大夫们的私房话调笑,以此作为消遣,同时也向人展示自己的见多识广。不过,尽管言者乐此不疲,听者津津有味,有些时不时地还要添油加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编来的故事是做不得真的。故而,街市上有……有些冒犯的流言,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事情,本没什么可怕的,怕只怕……有人会故意将其中的危害刻意夸大,引导人们产生恐惧甚至是仇恨的情绪。这个时候,若是不能及时制止,富氏出奔的悲剧,难免就要重演了……”

“富氏的悲剧?”国君显然从他这混乱的表达中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于是便问道:“你所指的重演,是应验在她的身上,还是……”

“这些,臣就无从得知了。”韩简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但臣能够知晓的是,流言是否会走向不可控的方向,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游氏二子事后是否会将那些含混的隐语挑开了说,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阐明自己的态度……”

“寡人真是小看了游仲氏!”国君思虑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谢罪之时故意说一些含混不清的话,就算是寡人知道了也无可奈其何,反而还要迁就讨好。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心计?”

“这也是臣最感担忧的地方。”韩简续说道:“只要君上对游仲氏生出恶意,即便他们不做解释,百姓也都会信以为真,认为君上为了一……为了一个女子,便要弃家邦于不顾。倘若君上因此而处置了游氏二子,情况还会更糟,因为在有些人看来,这并非是要端正法度,反而是泄一己私愤。此时若是有人再煽风点火,曲沃百姓便会人人自危,为了免遭君上的报复屠戮,便是宁死也要与公室对抗的……”

“好啊,拉着全城的百姓来对抗寡人,这公孙满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国君恨恨地点了点头:“难不成,为了满足他的私欲,寡人还要枉杀无辜不成?”

……

韩简退出大殿时,正巧与匆匆赶来的士蒍撞了个满怀。两人互相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匆匆道别,士蒍便忙不迭地冲进大殿,口中高声喊着:“祸事了!祸事了!”

“什么事把你惊慌成这个样子?”国君没好气地问道。

“臣……”猛然从阳光耀目的地方,进入一个阴沉的大殿,士蒍的眼睛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下来,这才发现国君身旁还有一个衣着靓丽的女子。猛然看去,这女子既非宫中的妃嫔,也非寻常的婢女。士蒍定睛瞧了半晌,才终于认得她就是如今众议纷纷的核心人物骊姬,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有急事吗?”国君冷眼道。

国君说话的时候,骊姬已经将散落的书简都整理好,全都归置到了台面上。随后,她向国君躬身行礼,便退到了后殿。

“哦……”士蒍一时讷然,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是……宫外,流言纷扰……臣……”

“这寡人都知道了,你直接说该怎么办吧!”

“哦……”士蒍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臣以为,气势已经酝酿到这个地步,切不可再往前推了……”

“怎么说?”

“臣的意思是……”士蒍正要解释,却见骊姬右手提着一个烧热的陶壶,左手用粗布垫着托在壶底,面无表情地从后殿走到了自己面前填水。士蒍很有些惶恐地俯身行礼道:“谢过……有劳了!”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婢女!”国君很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一个个见了……比遇到狼群还可怕?”

“臣不敢!”士蒍这才恍然道:“哦,对了,如今游仲氏已经拼出了身家性命,倘若君上还不肯让步,只怕会闹个鱼死网破。以臣之见,君上不如……不如还是把少司空的职权……给……给了他吧!”

国君目视着骊姬走上殿陛,给自己填满了水,这才问道:“你急匆匆地跑来找寡人,就是为了这个?”

“这也是无奈之举……”士蒍解释道:“如若不然,就只能将……将骊姬送出以……以消除百姓的疑虑,否则……祸事不远了!”

话至此处,骊姬的动作显然停顿了片刻,但随即便又若无其事地退到了后殿。

“怎么会这么严重?”国君显然是有些糊涂了:“刚刚……韩简你也看到了,他跟寡人说的是同一件事,也没提到当下就能有什么危险啊?”

“韩孺子究竟说了什么,臣不敢臆测……”因刚刚跑得匆忙还未在意,如今突然坐了下来,士蒍的身上顿时被汗水浸透了:“但想来,他定然没有考虑到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国君猛然意会。

“正是瑕伯!”士蒍攥着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游仲氏的一举一动,瑕伯一直都盯得紧紧的,从不敢有半分松懈。如今游氏借百姓要挟骊姬,借骊姬的生死逼迫君上,瑕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他最乐见的事情,就是游仲氏遭到君上的怨恨,甚至是受到驱逐,故而便在背地里挑唆生事,已经……已经迫在眉睫了!倘若不能及时退让,万一百姓被煽动起来,那……那就不仅仅是游仲氏一族不保了,后果……后果实难预料!”

“照你的意思,能够破解此局的,也就只有游仲氏那两个混小子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能否容寡人再考虑一下?”

“此事越快越好……究竟何时会出现祸乱,臣实在不敢断言!”

“寡人知道了……”国君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但要以何种形式,才更为妥当呢?”

“聚邑!”士蒍身子向前探去,几乎整个都压到了案几之上:“聚邑的营建一直迟迟未决,讨伐杨国的决议又不了了之,冬日无事正好又是农闲,所以……”

“不妥,那里还有几百个……”

“不能落到他手中!”士蒍快言快语:“卑臣都知道,所以要提前将其转移到绛城去!”

“你都考虑好了?”

“是!”士蒍应答道:“卑臣小子士缺就在宫门之外,只要君上应诺,他即刻就能赶去处置。”

“那公孙满那头?”

“臣代君上出面便是!”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说这话时,国君面上表情凝重,也不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君上如此退让,想来旁人便是再有不满,也是无话可说的!”士蒍的安慰极为简略。

“也罢!”国君猛地在案上锤了一下:“羚趾配合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他提便是。”

“诺!”“唯!”士蒍与羚趾同时应和道。

“寡人有些疲累,士师尽可自便!”

说罢,国君便起身退回了后寝,见四下里无人,便撑满了力气将双臂舒展开来。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背后还有人说到:“君上不必如此退让的!”

“嗯?”国君着实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陵苕正要帮自己褪去朝服,便又出神地问道:“你说什么?”

“为了我一条性命作如此退让,实在有损君上的威严,婢子以为太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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