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麦收开始,城市无感,洒水车和着音乐,悠哉悠哉,看不出着急,像在搞文艺创作,边思考,边泼墨。沿河两岸的住户,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的都奔向了城市,家里有什么可守的呢?守着土地的还剩下我父亲他们这一辈人。从父亲深邃的眼睛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答案,土地就是他的诗和远方,没有土地,不种土地,那有什么滋味?

    他很认真地务农,承包了一片荒地,他认真地种树,给它们喝水,给他们打针,给他们施肥,宛若小时候对待我们四个人。是什么将一个汉子的心打磨的这么细腻,我想答案还是土地吧。父亲之于土地是痴迷、是信仰、是尊重、是执着、是使命、是梦想。小时候,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幅图就是他带着草帽子,穿着一件厚实的迷彩褂子,扛着锄头,汗水从褂子的边沿儿上啪嗒、啪嗒......他憨憨地笑着,跟地邻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他认为,用心种地才不辜负收成。小时候记得雨总是下那么大,风总是刮那么狠,我们四个会被父母叫醒都围在堂屋里,隔门窗听风雨,没人讲话,也不会开灯,但是我早就想到这个时候的父母都是双手合十的,他们祈求的是老天爷,不要刮断了正在拔节生长的玉米棒子。奇怪的是没人觉得那样的时间很无聊,调皮的小弟还总是爬到大桌子下面,温习着学校里开展的地震逃生演练。

    门外的风雨很大,有时候雷声也特别响,可是为什么没觉得恐惧呢?那是一个不懂得恐惧的年龄,那时候我们最大的视野就是村子,村子以外还是村子,麦田以外还是麦田,家乡的种植也是很单一,单一的限制了我们的想象,金黄不仅仅是颜色还有味道,也许是一阵阵的麦浪,也学是高高升起的太阳,也许是奶奶或者妈妈们在锅里翻滚着炒的喷香的土豆丝儿.......

    父亲洗干净手,趴在沙发边儿上逗着百天大的小侄子,这小娃娃好啊,比我们小时候白胖许多,老爸咿咿呀呀地和他对话,那些嗯嗯啊啊的语言让人不忍打断。老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农民,这个看法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形成了。他不是农技人员,但是方圆三五里叔叔伯伯们会在播种的时候听从他的建议和指导;他不是大队干部,但是联络集体收割、修路等事宜也都由他完成;我总是说他爱管闲事,他也不搭理我,继续默默做他的事儿。他剪了新的发型,更加像一个老头,我笑话他,他喃喃地说“我本来就是个老头”。

    翻开84年的照片,老爹在沈阳,带着墨镜,穿着最流行的格子衬衣,黑色的提包站立在脚边,笔直地坐在大皮椅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这照片让我觉得老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种了半个多世纪的地。读大学的时候,他在冬天出去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干了两三年从搬砖的变成了工友眼里的“老丝儿”。每天跟着机动三轮车往返于城市和农村,他说在车厢里坐着,那风简直就是刀子,硬生生地掌着人的脸,冷飕飕地割着人的耳朵。他每每出门拿着母亲给他准备的午饭或者晚饭,从不舍的在外面吃一顿。他的这些,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到了我们四个,“没有一个铺张浪费的”他总是很骄傲地这样说。研究生毕业那年,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我考上了潍坊的教师,老爹很是高兴,孬好算个事业编了,连连打电话让我签约去工作。那个时候年轻的我,思考再三,没有和他商量,就跑回来了,他很是失落,那天,我觉得老爹很不相信我,还能找不着个工作?后来他对我说:“你找工作,只能靠自己,我什么也帮不上,更不应该说你这山望着那山高,你从来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哦,其实,我都明白,有些话,不用说,时间就发酵出来了真实的图样。只是,当他真的老的时候,我才有“篡权”的想法,想给他更多的保护。

    上次回家,他张罗着要盖一个老年住宅,于是带着妈妈开着电动三轮车去买椽木。搞了半天他去了拆迁现场,从一堆废墟里扛出来二三十根长木头,且不说安全是个大问题,就说他“跋山涉水”千挑万选地扛出来的木头就在他回家拿钱的空儿就被别人买走了。本来我不赞同他们去做这个事情,得知了这事以后,我非要去找人理论,我爹也是六十多的人了,他扛出来的东西他们凭什么想卖就卖?我爹拉住我,对我说“这些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咱们,我只是帮别人个忙去挑选了一下,你看这些木头人家也是拿来当大用处的,又不是浪费。”好吧,我觉悟显然没有我老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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