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是所有学生向往的假期之一,可在兰坡中学有这样一个群体,即便是寒假,他们也不休息,依然要加班补课。校方领导积极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增加财政收入,于是在某某某的英明建议下,在某某某的果断决定下,兰坡中学初中三年级学生全员参加补考,并交付补考费N元。
这一项英明举措得到了广大学生家长的一致认可和好评,极大地满足了他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急切之心。
有这样一名初三学生,他是一个异类,当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勤奋学习时,他却逃课,跑到操场踢足球,他就是周崇墨。
他怎么能够如此忽视学习呢?他怎么能够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呢?他这样做,那个含辛茹苦供他念书的女人,一旦知道,将会多么难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好,不如我们跟随采访人员,走进周崇墨,走入他的世界。
“兄弟,你不错,有点大哥当年的风范,想当初我带头跟老师干架。”说话的是云水村踢足球的大孩子。不过所谓的大孩子,此时早已参加社会实践,借假期之机,找以前几个玩的挺好的发小,一起踢踢球聊聊天。
“我就是脚痒痒了,在楼上看着你们踢,我实在学不进去,就出来玩会。”周崇墨纯属一派胡言。
“冬练三九,认真翻阅周崇墨这一冬的历史,不难发现,他很刻苦很拼命地学习,一直都是如此,如果非要找一个见证人,除了他自己,就是他爷爷周舜儒。是的,周舜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那为什么他还要逃课呢?这是人们想知道的,这也是周崇墨之所以被称为异类的个性表现。
因为之前发生了一次非常让周崇墨不解和气愤的谈话,这次谈话的参与者只有两人,周崇墨和他的班主任朱百合。这次谈话的内容比较有意思,也体现了伟大的朱老师的伟大育人理念。在介绍这次谈话之前,先说明一点,这个朱百合老师的老公也是兰坡中学的教师,很不幸运的是,她老公是两年前那四起车祸的三个死亡者之一。中年守寡?猜对了,现状就是如此。
下面开始讲述这次谈话,它相对于周崇墨一生来说,至关重要,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大家都知道,刘备三请诸葛亮,在第三次时,诸葛亮会见了这位未来蜀国的领导人,两人一见如故,促膝长谈,史称“隆中对”。就是这次谈话,造就了三国鼎立的局面,也成就了刘备的王业。讲这个插曲什么意思呢,很简单,朱百合与周崇墨的这次谈话,也如同“隆中对”一般重要,它点燃了心底的怒火,激发了他潜在的奋斗力量,也让他记住了在这个光明的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阴暗的她。
“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朱百合上完下午第一课后,对周崇墨说道。今天是补课的第三天,全天都是语文课,朱百合是教语文的。
周崇墨迟疑了一下,十分困惑。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先将自己近几天的种种表现,回放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违规违纪的言行,那他就更加困顿了,没事儿,找他干什么啊!不管了,跟着去。
周崇墨打了声报告,就进入了语文组的办公室,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周崇墨有点不习惯,因为朱百合对他笑了。这太诡异了,不,是灵异,想他周崇墨在兰坡中学也混迹三年了,什么样的高手无赖瘪三痞子没见过,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板着一张欠抽的死人脸,跟收租子的穆仁志一样可恨。
朱百合终于打破了周崇墨印象中的某项空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进步,是一种飞跃。
但长期以来的生存经验,让周崇墨冷静下来了,因为他对兰坡中学没有好印象,对这里的老师更是极端厌恶。他知道朱百合笑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肮脏,大环境都如此,何况这只快成精的狐狸呢。
“最近学习怎么样?感觉跟的上么?”朱百合的话让周崇墨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啊,居然还有老师关心他。
“还行,基本能跟上,也听得懂。”周崇墨说道。
“考高中可不是还行就能考上的,这么多年当毕业班班主任的经验告诉我,你希望不大,要我说,与其这么吃力地跟着,还不如早点放弃。咱们班能考上的不会太多,而你们这些考不上的,一定影响升学率,你要是听我的,就趁早放弃中考,混个毕业证得了。”朱百合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她将周崇墨当成白痴了么?她的智商就这么高啊!难怪她会守活寡,她活该守活寡,她不应该么?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如如若想要改变命运,只有一个途径,就是读书。断人后路,这是多么丧尽天良啊,这是一名教师应该说的么?传闻她还是人大代表,就这样,人渣代表吧。
她怎么不将话说的再透彻一些呢?影响升学率,就会影响这个班的平均成绩,一旦这个班的名词靠后,又拿什么来体现她高超的班主任带班能力呢?体现不到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到最后评个职称评个先进,争取点奖金什么的,都会没希望的。
说一千道一万,朱百合就是自私自利的。可她人生如此饱受痛失爱人的凄惨结局,她怎么就不醒悟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有很多人他不知道这一生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老师,我不会放弃参加中考的,我一定能够考上。”这是周崇墨的态度。
他也没有底,究竟能不能考得上。可他总觉得,他尽管一直学习很差劲儿,但在内心里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自己,他相信老天也不会放弃他。
这次谈话非常不成功,却影响周崇墨一生。朱百合可恶而又令人讨厌的嘴脸,并没有着重地刻意描摹,因为她不配,那纯属浪费笔墨。
不让他参加中考,他偏要考;不相信他能够考上,他偏要孤注一掷。不但如此,从此周崇墨心里又多了一个鄙视的对象。
谈话之后,痛定思痛,周崇墨决定逃课。他并非是承受不住现实,而是在他看来,他的演技还不够逼真不够炉火纯青,老师们对他能否考上高中还未彻底绝望,他要让他们彻底绝望,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他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他要用最可怕的后手击穿这些可恶老师承受力弱的心灵。
艺高人胆大,奇人与庸人,鬼才与蠢才的区别将由这里拉开距离。
兰坡中学下午第二节语文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少了一个人,但同学们不会太过在意。朱百合走进教室,通视全班,发现周崇墨的座位上是空的,可她没有询问,眼神中掠过一丝狡黠。操场上,众多踢球的孩子中间,有一个人特抬头望向教学楼,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一抹自信的微笑。
春节将至,对于辛苦一年的人们来说,家庭团圆是最重要的,可面对越来越浓郁的节日气息,有一个女人她始终高兴不起来,她就是周崇墨的母亲,叶秀竹。她无时无刻都在记挂惦念着一个人,这个人曾经用坚实的胸膛告诉她什么是依靠;这个人曾经用热血的气息告诉她什么是幸福;这个人曾经用动情的承诺告诉她什么是希望。
这个人是她一生所爱,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她白头偕老死生契阔的人,这个人就是她的男人,周孝仁。
可是周孝仁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这期间叶秀竹曾去看望过他一次,毕竟路太远,并且医生叮嘱不宜探望,对病情的治愈和恢复有影响。也就是说,这个春节周孝仁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理论上原则上是这样。可在叶秀竹的坚持下,医院调整了对周孝仁的治疗进程,以便他能在年前出院。
这一天叶秀竹早早起床,将家里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换上她平时几乎不怎么穿的还是结婚时候买的衣服,看得出,她像个小鸟依人幸福的小女人,她此时不再表现的那么坚强和执著。因为今天她的男人周孝仁将会出院归来,这个年这个春节,她们一家五口将会团团圆圆。
“你爸出院了。”周舜儒也是满脸欣慰的笑容,这笑容充满阳光,绽放光芒。
“真的?那我回去看看,爷爷我先回家看看啊。”乍一听到父亲回家的消息,做儿子的甭提多么兴奋,多么激动。
“去吧,去吧。”周舜儒回应道。
周崇墨很高兴,很激动。他迅速跑回家,到了后门口,他停下了,他需要平缓一下呼吸,因为他感觉他的喘息声动静太大,他担心吵到父亲。缓和的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地迈进屋子,当他用手掀开门帘的那一刻,他呆住了,因为他看到的一幕,让他无法接受,跳跃他的思维。
母亲叶秀竹正在为父亲穿衣服,她很细心地将上衣的扣子扣好,并且用手将衣服有褶皱的地方抹平。而那个自己日思夜盼的父亲,已经不是周崇墨印象中脑海里心灵深处的那个父亲了。他变了,由于长期服用精神药物,在副作用的驱使下,他变得发胖,脸庞显得肥大,他不在如以前那般干练,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泽,目光呆滞。周崇墨多想那个只要他一犯错误,眼神里充满严厉的父亲回来啊!可不能了,最让周崇墨内心剧烈颤抖的是,周孝仁嘴角流着口水,他自己都不能察觉,衣领已经被打湿。
这个是他的父亲么?是他的亲爹么?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切,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抽搐,眼睛也湿润了。
“啊。”他跑了出去,受了极大刺激一般,向后洼那片地飞奔而去,他顾不得横穿公路的危险,因为这一刻,世界都无法平复他内心的悲伤,都不能够。
他不能接受这一切,他不顾一切地飞奔着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最终停下了,停在了潮白河的大堤上,他用力地吼出了内心的积忿。
他面向南方俯视云水村,眼眶里满是晶莹的泪光,注视着这个小村子,双手紧握拳头。
在两千多年前,在楚国的都城外的某个山坡上,有这样一个人,他内心充满仇恨,他发誓此生一定要报仇,他孤零零地站立风中,双手紧握拳头,眼睛里布满怒火。
他就是伍子胥,后来他带兵杀了回来,掘坟、鞭尸,可这一切都晚了,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
两千多年后,依然有这样一个人,他是周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