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长大,世界就会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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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那天早上,等我起来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妈妈在退鸡!俺家唯一的一只老公鸡被杀了!那家里的五只老母鸡,以后还由谁罩着呢!我觉得很忧愁。

“再也不能留着它了,它老是叨人。上回它撵着去叨大倩的毛孩,人家毛孩吓得转身就跑,一下拌倒额头上磕个鸡蛋黄那么大一个宣青的包!还有一次,你年婶在俺锅门给我烧锅,它一蹦多高跳起来叨你年婶!”

杀了鸡,杀了鱼,妈妈去北场的蒜地里蒿蒜苗和芫荽。冬天里,妈妈烧鱼是不可能不放这两样的,除非雪下得太大,盖严实了地,摸不着它们在哪。

站在最南端的场上,从南到北整个北场尽在眼里,似乎撒个丫子抬个腿一跑就到了头似的。可是俺小时候,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片场地啊。爸爸妈妈在场上打场,我烧了晌午饭给送去。右手提着一个马篮子,马篮子里放一大碗辣椒炒鸡蛋和四五个热腾腾的发面馍;左手提个茶壶,茶壶里满满一壶稀饭。

一般从家走到北大沟,手已经酸了。过了北大沟才是北场,走过第一家我大海叔家的场,往北还得经过我长海叔家的,我钱叔家的,我朝叔家的,我雪山叔家的,我连红老家的……一路向北,到最北,是并排四家的场,从西到东分别是我银灯哥家的,俺家的,我父老家的,我如叔家的。

小小的身体上挂着马篮子和茶壶,从场南边走到北边俺家场,将饭送到妈妈手上,挎篮子的胳膊和提茶壶的手都勒得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这一路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

可如今,这么一看怎么就这么点距离!

小时候就喜欢跟妈妈去赶集,离家三里路有个小集叫陈李。每年三月三会逢陈李会。那一天,远远地还没到集,就看到路两边的梧桐树上一个一个都拴着一头牛,这临时的牛行足有一里地远!

想穿过这牛行可不简单,因为牛和买牛的人、卖牛的人太多了!穿过去非累出一身汗不可。

然后就是最繁华的闹市,卖菜的,卖布的,卖衣服的……再往前走到一家缝纫店,店门口有一棵大槐树,老板总在槐树下裁衣裳、缝衣裳,两只脚从来都是在不停地蹬啊蹬啊……

陈李集的最西头是陈李中学,那中学不好,我可不会去上。我要上就要上镇里重点中学——大营中学!

俺家住在泥土深处、田野之间,离大营有十来里路。去赶一趟大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我心里赶一趟大营,就跟赶一趟北京一样!

那一天,我们起得很早。爸爸带着我地蹦走去赶大营。是一个秋天吧,我们踩着一路晶莹的露珠,爸爸一路和所有遇到的人打着招呼。远远地,看到有一片很庄严的白色的楼,爸爸指着告诉我“看,那个白楼就是大营中学,你要是能考上就能在那里上学!”

(这楼看着真怪气派,我要是考不到这里,我就不上中学。等到我小学毕业,真考上了!)

到了大营,我眼睛都看不过来,街道那么宽那么长,走不到头一样。跟着爸爸走到粮油店、种子店、钟表店,迷迷瞪瞪的,很快就迷向了,楼都那么高,走进去了又找不到出口。

就知道爸爸最后领我去的是百货大楼,给我买个很漂亮很漂亮的连衣裙!

那连衣裙裙摆很大,穿起来像个公主。这是我童年最闪亮的记忆了,因为穿起来很美,所以从一开始的长裙穿到最后成短裙了还不舍得扔。

然而如今,代表整个陈李集文化的陈李中学已经成了废墟,牛行也不在了,每次经过感觉整个集也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而已;我心目中的大都市——大营,也是闭着眼就能想出那几条街的每家商店,尽管盖了像城里那样大的超市,还是觉得整个大营小得只够装在肚子里就可以了。

我长大了,北场变小了,陈李变小了,大营变小了。连麦田也变小了,老坟也是。北场东边就是俺庄的庄稼地,地西边有道长长的田埂。

小时候割满满一口袋草,拿镰刀别着背在身上。走到中间一排老坟的地方,小小的我,还没有麦穗那么高,更没有老坟头那么高,整个人连同身上的一口袋草,淹没在春日麦田地里那两个老坟的夹道里,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跑啊跑啊,那么远那么害怕!好像是一条生命隧道一般。

如今,趁妈妈蒿蒜苗的功夫,我踏过去和曾经的田埂对视了一番,觉得它是那么小,只有一脚之宽;那么短,只用一口气就能跑到头!

俺家的狗狗站在当年我吓得半死的那两个老坟中间,差不多有老坟头那么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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