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每年上半年,中考前夕,是各个高中的招生旺季。诸暨十多所高中竞争尤其激烈。民办的,公立的,为了几个优秀生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最后民办的往往因为是庶出的,而终于败下阵来。有限的几个有意向到私立学校就读的优秀生,不管你花了多少心思,在填报志愿的前一天晚上,被公立学校老师一做工作,最后也是拍拍屁股开溜。我是属于小娘养的,所以常常为此受伤,为此流泪。

最近两年,尤其是去年,我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陈蔡一镇。而我招生最大的对手就是我的母校,这实在让我很纠结。从感情而论,我是不想与母校的老师有任何冲突的。但我要吃饭,要养家糊口。所以为了我的饭碗,我不得不自私地参与这种招生大战。英坑、泄头、 琴弦 、察墅、吴子里、王家沿、上河图、周家湾;冯家、上培、上泉、 斯宅、 坑口、陈里、八石畈;南山岗、殿南、殿口、蒋村、 廖宅、------ 我驾着一辆小车,几乎跑遍了陈蔡水库周围的各个村落。每到一个村子,我都会根据姓氏,去猜想我的哪位高中同学是不是从这个村走出去的。那一条条弯弯的山路勾起我对同学的无限思念,我曾无数次的设想过他们当年挑着行李,步行去澧浦读高中的情景,可惜我读书时一次也没走过这些山路,我的想象缺乏基础。

八十年代初,那还是邓小平在祖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时候,沿海各大城市都还在等着开放,虽然说已经分田到户,但农村里相对还比较贫穷落后。我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高中的。一床棉被,一张草席,几件换洗衣服,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没有垫被,几乎所有同学都是半床垫半床盖,但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过冷,记忆中那时反而睡得最甜,梦得最香。和我不同的是,我的同学们每次回校都要带够一个星期的粮食。一袋米,几包干菜、黄豆、笋干是必不可少的,这使得大多数同学扁担上的分量比我要重得多。那个时候水库里边应该是不通车的。英坑、泄头、 琴弦 、察墅这些村子地势那么高,特别是吴建德他们村——琴弦岗,那简直就是把房子造在了上顶上!我的车沿着盘山公路上去,总是开得心惊肉跳。我无法想象那时的山路是何等的崎岖与泥泞。很多同学都记得每次星期六下午上完两节课回家,虽然步履匆匆,赶得大汗淋漓,却还是要走到天黑才能到家,可想而知路途的遥远与难行。而且据吴立英同学说是“天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我以前不信,但我现在信了。去年我去吴子里招生,就是在晚上,由于路途不熟,车开到村口就无法再进去,只好下车步行。山村里没有路灯,那可真黑啊,我感觉寸步难行。最后是打电话给家长拿着手电来接的。摸黑回家的吴立英常常对着那条山路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要走这条路回家务农了!”这大概也是所有山里孩子最朴实的心声吧?我仿佛看到那些同学在星期天下午挑着米和菜,一步步艰难地行走在弯弯的山路上的身影。他们流着汗,噙着泪,却怀揣共同的梦想,在弯弯的山路上努力地走着,这一走就走到了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

吴华英的老家在西岩泄头,我去年去上英坑招生,每次路过那个村,脑海里都会蹦出那个大眼睛娃娃脸的小姑娘。她个子较矮,那担行李应该差不多与她的个子等高了吧?活泼开朗的她从不知愁为何物。傍晚的寝室里,她大咧咧躺在床上,高谈阔论。把我迷得神魂颠倒。有趣的是她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居然是她的袜子。她脚上的袜子好像一直就没有完整过,圆嘟嘟的大脚趾总是调皮地从破洞处探头探脑。我们一说,她就连忙不好意思地把脚往被子里缩。我想那双破袜子不知陪伴她翻过多少山路,最后居然翻到了祖国的心脏——北京。记忆中的吴华英清新得就像她家乡的空气。她的习作《凉》,让我感受到她家乡青龙潭的神秘,仿佛神仙的所在,让我向往了很多很多年。

斯苗儿少年白头,却号称才女,我一直弄不明白,那一头白发的脑袋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智慧。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的无知吧,所以我对我的同学一直在心底里充满着深深的敬佩之情。她的家乡在斯宅上泉。现在的上泉就在公路边,一条清清的溪流流过村边。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相对于西岩来说,上泉似乎算得上平原地带了。我不知道她上学要不要乘船,但我记得到八石畈是要乘船的。马飞凤的夫家在八石畈,今天听说黄明、斯碧英也是八石畈的。那个地方已经与嵊州接壤,只要翻过一座山就到嵊州了。飞凤订婚和结婚我都去做了伴娘,前后去了两次。每次都把我颠簸得五脏六肺都要吐出来。订婚时,我一个人乘拖拉机,其他人骑自行车,中途坐船,结果我这个伴娘居然比新娘先到夫家。那一晚我被热情的山里乡亲灌了个酩酊大醉,吐得满地都是,一个叫海忠的小伙子帮我扫了一次又一次。第二天我还到他家去玩过,他妈妈好像蛮喜欢我,想托人给他儿子做做介绍。飞凤替我回绝了,说我在城里有工作,不会嫁到山里去的。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好笑。在那个户口还很值钱的年代里,我好像也有过“高贵”的时候。后来听说海忠到上海打工去了,再后来说是入赘到他上海的师傅家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他在我出尽洋相时给我的帮助。不知善良的他还记不记得我。

东白山是诸暨最高的山峰。盛产石笕茶。我是在雪丽的口中听说这个山名的。那时候,我早已被工厂拴住了身子。雪丽却有幸与同学们一起去攀登东白山。回来跟我津津有味地描述那里的风光,还有沿途的趣事。她不知我是何等的羡慕啊。我至今也没有登上过东白山,但在这两年我到过山脚的几个村子。陆夏风、陆德彪他们就是在东白山脚下长大的。我去招生的时候,正是采茶最忙的时候。白天家家户户都带着中饭上山采茶或者拔笋去了,村子里静悄悄的。我总要等到天黑才见到大人从山上下来,收工回家。沿着那条溪流,一直往里走,往里走。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深的山坳里居然还有人家,那可真是白云深处啊。怪不得陆德彪的《 东白晨雾》写得那么生动,那么引人入胜,几乎可以载入校史。原来他就生长在云里雾里。那道蜿蜒曲折的山路就是他们的希望之路,希望在他们的脚下,希望在求学的征程中。不知现在生活在杭州城里的陆德彪,回想起那个在晨雾里背着毛竹的自己会作怎样的感叹。

哦,那一道道弯弯的山路哟!承载过同学们几多汗水?几多眼泪?几多梦想?几多欢乐?

山路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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