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召南·鹊巢》:为什么这么费劲

《诗经·召南·鹊巢》:为什么那么费劲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鹊巢鸠占”一词,显然出自这首《诗经·召南·鹊巢》,是对“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的简化。“鹊巢鸠占”的释义也很意味深长,意思是“鸤鸠不会做巢,常强占喜鹊的巢。本指女子出嫁,定居于夫家。后比喻强占别人的住处。”透过这个释义,我们可以看出“鹊巢鸠占”这个词的确出自《诗经·召南·鹊巢》,取“女子出嫁,定居于夫家”之本意。至于“鸤鸠不会做巢,常强占喜鹊的巢”反倒是读者的附会穿凿了,这种说法,今天的鸟类学家也不会接受。鉴于喜鹊体格大过鸤鸠许多,再加上自然中的确没有“鹊巢鸠占”的实际样本,既然皮之不存,衍生出的比喻“强占别人的住处”之义也是一种误解。

但语言就是这样的,不管是不是事实,是不是附会穿凿,一旦传播开来,便很难有具体的道理可讲了。

据考证,《诗经·召南·鹊巢》中的“鹊”的确就是喜鹊,是一种很善于营巢的鸟,据说自然界中看到的较大的鹊巢直径能达到一百公分左右。诗中的“鸠”是鸤鸠,陆玑认定“鸠,鸤鸠也,今谓布谷。”在《诗经·曹风·鸤鸠》中有“鸤鸠在桑,其子七兮”的说法,再加上后面的“其子在梅”、“其子在棘”、“其子在榛”,表明这是一种善于生养、四处下蛋的鸟。《诗经·召南·鹊巢》所取意象恰是鹊的善营巢和鸠的善生养。至于其他意象,可能是诗人未曾认真考究和琢磨的。只是因为诗句的影响力太大,才造成了后人的误解。

由“女子出嫁,定居于夫家”的意象出发,后面的“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便不难理解了,很显然这是在描绘女子出嫁车队的盛况。所谓“两”是两轮车的描述,相当于今天的奥迪婚车队,有一百辆那么多。今天,恐怕再没有人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了。

还是古人写诗容易些,基本的意象和句式建构起来后,只需要调整其中的个别字,便能形成叠加反复,不断递进的效果。从“维鹊有巢”的意象出发,“维鸠居之”之后,作者只调整了进一步的“方”和“盈”,便将女子入主之后的规划经营乃至调适充盈表现的淋漓尽致。至于“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也是如此,在后两个小节里,诗人用“将”和“成”来替换“御”,赋予盛大的送亲车队以指向未来幸福、美满的使命。

两千多年过去了,在今天的婚礼之中,仍然有女方派出家族中最有威望的代表,竭尽所能触动最盛大的送亲车队的传统。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呢?

两千多年前,能够“百两御之”嫁女的家族,应当也是屈指可数的。换言之,《诗经·召南·鹊巢》所描绘的嫁女场面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论语·述而第七》专门记录了陈国司寇以“昭公取于吴为同姓”于礼不合之事羞辱、刁难孔子的场景。可见“同姓不婚”是个极为悠远的传统。如此一来,大的部族嫁女实际上还有一个强强联合的意味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再回过头去看“百两御之”,便不再那么匪夷所思了。

“百两御之”所描绘送亲车队的盛大,就是要与“维鹊有巢”所指代的精心营造的公室婚房相匹配。不如此,怎么能体现出部族婚姻的强强联手呢?

话又说回来,《诗经·召南·鹊巢》毕竟是一首诗,没有明确指出所写一定就是王公婚娶,当然也应当允许诗人有些“飞流直下三千尺”那样的夸张,犯不着非要去考证诗中的送亲车队满不满百辆。正因为如此,才有人把这首诗臆想为“婚礼告庙之辞”。也就是说,在婚礼当天,主家祭祀、告知先祖的祭拜之辞。如此一来,夸张一点,有点骗“鬼”的意味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这首诗,还有一种理解,有好事者认为这是一首写新欢旧爱的诗,讲的是“弃妇营家”,“新妇居之”的男子再婚场景。这种理解貌似和“鹊巢鸠占”暗合了,问题是“维鸠居之”、“维鸠方之”、“维鸠盈之”的层层向好便难以解释了。毕竟“方之”、“盈之”有一层层走向美好、完满之意。两千多年后的今天,除非是配偶中有人故去,否则,几乎没有人大张旗鼓的操办再婚者的婚礼。毕竟,已经算不上值得大肆宣扬的完满事儿了。至于道列祖列宗的庙堂上去“报告”,也是羞于开口的。

《诗经·周南》以《关雎》开篇,讲以终为始、善始善终的爱情,到了《诗经·召南》犯不着江河日下到以一场二婚场面开篇的程度。

穿过两三千年的历史烟尘,我们依稀看到一个唱婚礼告庙祝词的老者,在部族婚礼的现场,且歌且舞:

有鹊善营巢,有鸠善举之。有女要出嫁,百车送迎之。

有鹊善营巢,有鸠善规之。有女要出嫁,百车将送之。

有鹊善营巢,有鸠善盈之。有女要出嫁,百车成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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