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第四章

                                                   第三天

      十月三日    天还没有晴

       家里有小孩收拾起来总是格外麻烦，这边刚弄好，不一会儿就又被捣蛋鬼弄乱了。文佳看着在衣柜玩捉迷藏的媛媛哭笑不得，媛媛躲在衣柜里，说“妈妈，你猜我在哪？”文佳在外面假装到处找她的样子，“宝贝，你在那里啊？妈妈找不到你了！”然后又突然把衣柜的门拉开“呀！我找到你啦，原来你躲在这里！”媛媛坐在一堆衣服上，两个眼睛亮亮地笑着。

     天气凉了，该把夏天的衣服收好，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文佳把整个衣柜掏空，全部的东西堆在床上，是一家三口一年四季的所有衣物，像座小山，而媛媛则是山大王，坐在“山顶”，指挥文佳。

       夏天的衣物轻薄，很快就叠好。文佳一边叠自己和江安的，一边教媛媛自己叠。媛媛小小的手学着妈妈的样子叠自己的小裙子，虽然一团糟但文佳还是鼓励说：“宝宝做的真好，要是这样改一下就更好了。”然后自己重新叠一次。

        媛媛这个年龄的孩子，长的特别快，今年的衣服明年就穿不了了，文佳把媛媛小了的衣服收了起来，送给了楼下那家人的保姆。她和江安也一样，年龄的增长，职位的变化，很多以前的衣服都不再适合。从结婚后，他们的衣柜有增无减，现在一看很多衣服都已经不合时宜。比如文佳读书时喜欢穿的背带裤，江安的格子衬衣。

         江安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很受挫，文佳送了他一条深蓝色，有菱形暗纹的领带，省吃俭用花了几百块在花花公子买的。江安那天穿的白色T恤，但还是系了上去，样子滑稽的很，文佳笑地花枝乱颤，江安被笑地不好意思一把把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说着“让你笑，这下还笑不笑。佳佳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一份好工作。这领带我会珍藏一辈子的。”后来江安就是戴着它面试成功的。江安一直在那里工作到现在，从以前的打杂小弟，到现在的年薪25万的行业精英。那条曾经带给他“好运”领带现在纠缠在一堆衣服里，像条虫子一样不堪。江安的装束换了一拨又一拨，从最初两人一起在商场买的特价男装到现在成衣店量身定制的西服，阿玛尼的领带。

        扔吧，把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所有不会再穿的衣服都被文佳装进了垃圾袋，还包括文佳自己的。夏天的衣服被放在衣柜的顶层，冬天厚重的大衣，羽绒服被挂在下面，打底的衣服，床单，被套全部重新洗了一遍。媛媛还什么都不懂，拿着玩具每个房间乱跑，一个人玩的也很开心。

        下午从干洗店把窗帘，沙发套拿回来装好。这个家总算被打扫干净，从里到外就像被洗过一样，它是那样整洁，那样冰冷，就像这里从未有过两个人生活的痕迹，也没有了令文佳作呕的气息。

         她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她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如果说这几日支撑她的动力是收拾房间，那么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完成。她再也没有动力去做别的事情了，如同心被掏空一般。她环视着这个他们一手组建的家，感到无比的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在做什么。明明每一件家具都是她亲手挑的，家什的摆放风格也都是按她的喜好。文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旋即倒在地上。她听见媛媛在她身边哭喊“妈妈！妈妈！……”

        可是江安，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很快文佳醒来，看到媛媛扑在她身上，小小的身子蜷缩一团正哭着，睫毛沾了泪水。文佳不敢想象如果她晕倒的时间久会是什么样子，媛媛会作出什么危险的事，她在心里哀鸣“天，为什么要让我不到3岁的女儿经历这些！”她开始自责，为什么自己会晕倒，如果在这期间媛媛发生什么意外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她抱着媛媛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媛媛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错了，不该让你害怕，对不起…”

         那天晚上她逃走了，带着媛媛住进了附近的酒店。媛媛在经历了下午的惊吓后，早就没有精力玩耍，早早就睡着了。文佳从浴室出来，看到媛媛躺在雪白的被子里，眼睛依然有些红肿，她突然很害怕，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她，害怕她遭遇任何不幸的事情。她还那么小，一个天真烂漫的年龄，任何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去形容。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一个人在前面疯跑的时候，妈妈总会追着她，让她小心别摔了，即使班级郊游妈妈也会再三叮咛。后来她青春期叛逆，和妈妈吵架，把房门锁着绝食，妈妈几乎是哭着求她把门打开吃饭，别把自己饿坏了。那时只觉得妈妈啰嗦，不可理喻，现在她才真实体会到了这种为人母的感觉。害怕自己力量渺小，不足以保护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自己何尝不曾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呢？

        想到这里文佳又红了眼，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媛媛不受到任何伤害，一辈子那么长，有些路总要一个人走，就像自己现在一样，可是想到将来某一天媛媛可能会和自己遭遇一样就感觉到深深地无奈，爱情这东西，欢喜的是自己，受伤的依然是自己。

       奇怪的是，那晚文佳睡的格外的好，就那么抱着媛媛，没有任何梦境。人总不能永远背负过去生存，这样是无法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