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医院,在街头等出租,出租车少的可怜,偶尔经过一辆却又不停。我有点冷,高妹让我站在一旁能挡风的地方,披上毯子,自己还是站在街边等车。透过昏暗的路灯发射出来的微弱光芒,我只能看见高妹的背影和轮廓,我的大脑飞快转到,彼时还在劝高妹回去,此时却琢磨着想让高妹住在我那,却不知道她肯不肯。
过了许久,终于从老远驶来了一辆蓝色联盟的出租,高妹不停地挥手,出租车仿佛被她感动到了,缓缓地停了下来,我们上了车,蓝色联盟风一样带着我们开往目的地。车上,我对高妹说:“太晚了,住我那吧。”高妹说:“不要,送你上去后我骑车回宿舍。”我的口气不容半点商量,说:“不行,我不让你回去,太危险了。”到了家,我们下了车,又是高妹付的钱,我心想,这债算是越欠越多了。
高妹要回去,我发急了,在黑夜用嘶哑的声音吼叫:“你一定要回去,就让我送过去。”高妹大概是被我气急败坏的阵势震到了,不再争辩,默默地跟我上了楼。我们进了屋子,此时此刻,虽然我浑身依旧无力,但毕竟挂了水,感觉身上没那么烫了。
高妹摸摸我的额头,说:“好多了现在,但还是要吃药。”我摇摇头,说:“家里好像没水了,早点休息吧。”高妹说:“不行!”走进厨房去烧水。我慢慢躺到床上,斜靠在床背上,感觉骨头酸痛起来。
高妹回到屋子,看到我就这么躺着,骂道:“你怎么被子都不盖!”边说边把叠好的被子散开,盖在我身上。突然,高妹冷不丁的叹了口气,说:“被你骗了陪你吃了顿喜酒,报应来了,现在要还那么多债。”我知道高妹是开玩笑,跟着嘿嘿傻笑。我很想知道高妹的过去,她怎么会有过一个小孩,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题卡在喉咙口就是无法吐出来。
水开了,发出朴哧哧的响声,高妹冲到厨房,四周那么宁静,我能听见热水冲进水瓶里面的响声。又过了一会,高妹端着一杯热水过来,水杯里面冒出阵阵白色的水蒸汽,又分散开来消失在空气里面。水太烫了,我让高妹躺床上来,高妹把外衣褪去,却选择坐在我对面,长长的细腿就搁在我的身旁。我觉的好可惜,高妹和我又躺在一张床上了,可是今天,我是无能为力的,实在搞不动了,判十年也没办法。
水温了,我把药喝下去,躺了下来。高妹起身把灯关了,也躺了下来。黑夜里,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良久,我轻轻地问:“瑾,你睡着了吗?”高妹没有回答,我以为她睡着了,自己却没了睡意,眼睛拼命闭起来,却睡不着。 “怎么了”,高妹突然回答我,“你怎么不睡?”我告诉高妹我睡不着,我问高妹:“明天下午能陪我去挂水吗?”高妹说:“好吧,吃好午饭就去。”
我心情大好,突然口无遮拦起来,鼓起胆子问高妹:“能告诉我你的过去吗?我想了解你。”我的心怦怦跳,不知道高妹会什么反应。高妹沉默了许久,却说:“我不想谈这个,没啥子好说的。”“我们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呢?”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小小的房间又陷入了宁静,我耐心等待高妹的回答。许久,高妹说:“平时我们是朋友吧,在车间你是我领导。”我反问道:“假如我不想只是做朋友呢?”这次高妹回得倒很快,那你就只是我的领导了。我无言以对。高妹说:“我要睡了,不聊了。”翻过身子去了。
时钟滴答滴答的响,我实在搞不懂高妹了,时而热情,时而又冷淡,对付金毛的那几招,用在高妹身上完全不起作用。我想,前天的ONS可能真的变成ONES了,我摸不透高妹的真实想法,假如说她对我一点都没有牵绊,为什么愿意陪我看病随我出席同学的婚礼,和我上床做爱,甚至陪我上看病厕所,假如说她对我是有一点好感的,为什么却不愿和我交心,不愿说出自己的秘密,让我这个寂寞的屌丝在黑夜里面懊恼失眠呢?想着想着,我大概是睡着了,仿佛跌近一个黑黑的大洞,啥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浑身的内衣都湿透了,一定是药力起了作用,出了身大汗。高妹还没醒,我轻轻地爬起来,想从大橱里面找一件干净的内衣,房东留下的大橱实在太破了,我小心翼翼慢慢的拉开门,却还是发出咯吱的刺声,把高妹吵醒了。高妹睁开眼睛,问我:“在干吗?”我说:“我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光了,要换件衣服。”高妹说:“发汗就好,说明问题不大了,我也挺热的,出汗了。”高妹起床,问我拿了件干净背心,去卫生间洗了澡,我把衣服换上,重新躺在床上,肚子咕咕叫起来。
高妹洗完澡出来,已经把外衣外裤都穿上了,问:“你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点。”我想了想说:“还要吃小馄饨。”高妹说好,出门去买。我也索性起了床,刷牙洗脸拉屎,然后把脏衣服连同高妹换下的小内衣一股脑丢进洗衣机洗了,高妹的小内衣上有织针勾出的花纹,很是好看。
高妹回来了,拎着两碗小馄饨,我们开吃起来,高妹说:“我买了挂面,中午就吃鸡蛋面吧。” 我说,好呀,我的胃口开了,不一会就把小馄饨消灭掉了。外面太阳很好,衣服洗完,高妹又替我把它们全部晾晒在阳台上,我看着她晾衣服时垫着脚尖的样子,身体呈S型曲线,煞是好看。
老爸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一个人行不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却倔强地说:“没事,现在好多了。”电话里,我得知奶奶已经顺利办了入院手续,估计两三天后就要动造瘘手术了,这一刀,是必吃无疑了。
挂断电话,我的愁容写满了脸,高妹见状,问:“怎么了?”我把奶奶要开刀的事情告诉她,沮丧地说:“奶奶那么大年纪,还要……”她安静听着,安慰我说:“人老了总要面临生死抉择,关键是活的时候要让她尽可能的舒服和开心。”高妹的话说的非常得体,却让我更加忧伤,心中有了疑问,奶奶她舒服吗?开心吗?
中午高妹下了鸡蛋面,味道很好,我吃了大半碗,由衷的赞叹:“手艺不错嘛。”高妹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出来打工的,平时自己做的最多的就是挂面了,能不好吃吗?”我嘿嘿愣笑,似乎明白其中的心酸,只有高妹自知的心酸。
高妹陪着赶到医院,在挂水前我又去厕所解决了一下,怕又像昨天那样尴尬了。当老护士把针头插进我的血管,我感受到那种冰凉的感觉,冷澈到心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盐水刚挂了不久,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金毛,告诉我三天后回来,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我冷不丁的被震到了,难道相亲不成了吗?却又不太好问。金毛问:“你那怎么那么吵?”我说:“我在医院吊盐水,发烧了。”金毛“啊”了一声,问道:“你要紧吗,这几天谁照顾你啊。”我冷冷地说:“就我一个人,搞得定,今天好多了。”电话另一头的金毛,言语充满了自责和内疚,轻轻责备自己:“要是我在就好了。”
电话挂断,我心有千千结。金毛终归还是要回来了,我和高妹怕是就只能这样了,我心有不甘却不知该怎么办,心中闷闷不乐。高妹问:“是余似兰吗?”我点点头,告诉她金毛过几天就回来了。
高妹长松一口气,开玩笑说:“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把你交还给你的爱人了。”我摇摇头,想辩解却不知说什么。高妹吐吐舌头,灵机一动说:“对了,我打个电话问问她相亲的事情。”说完拿出手机拨通金毛的手机,高妹调皮地问:“嘿,妹子,知道我是谁吗?”
电话通了十几分钟,我只能听见高妹不停地问问题,却不知道金毛怎么回答的。好不容易高妹挂断了电话,我迫不及待的问高妹怎么回事。高妹哈哈大笑,说看你急的,放心吧,余似兰说了:“家里人虽然对相亲的对象很满意,但是她还是执意要回上海,说什么还有工资没拿,估计是太想你了骗他们。”我的心仿佛五味瓶打翻了,有种后怕的感觉,难道金毛要死盯着我了吗?
挂完水,我和高妹打车回去,到了家门口,见我没啥大碍了,高妹独自骑自行车回电子厂宿舍去了。临走前,高妹叮嘱我早点休息,明天要上班。这真是个充满了波澜起伏的国庆长假,一眨眼就这么结束了,真忒妈的快。
我上了楼,一个人安静的呆在屋子里面,既没有睡觉,也没有打电脑,只是独自坐到天渐渐变黑,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才起身把中午高妹做的没吃完的鸡蛋面加热了一下,默默地吃着,鸡蛋面还是那碗鸡蛋面,只是味道,好像已经不再是那种味道了。吃完饭把碗筷洗掉,又去冲了把澡,我早早的躺在了床上。表弟又打来电话确认明天下班准时会过来,接我和他女朋友去新开张的酒吧玩。
突然想到那么多天没见着人事妹妹了,不知道这个国庆她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呢,本来真没啥兴趣去的,因为她,还是没有拒绝表弟。我把明天上班要做的事情回想了一次,车间停工了好些天,估计会有很多工作要去做,妹子们是不是都会准时上班啦,是不是要来个pep talk之类啦,早班开会说些什么啦,这些都是需要去思量一下的,毕竟我是领导了嘛,这点觉悟不能少,我就这么一直想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