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我打算嫁人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嫁人。
这次,我嫁的是个洋鬼子,其实我还是带着女儿和婆婆一起嫁给他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认识贾斯汀的时候,我一直在闹离婚,却一直离不了婚,因为我找不到前夫在哪里,他消失不见了。
我和前夫吴晓舟是在网上认识的,是那时候流行的网恋。当时我还在读大学,是一所985院校,而吴晓舟只是个大专生,已经在地铁公司上班了。年轻时的心动,犹如荒原中的野火,不把最后一点草皮烧掉,它就不会停。鬼使神差地,我觉得非他不可了。
我觉得真爱至上,什么学历差距,共同语言,家庭背景全没有当一回事,即使父母反对,即使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大学毕业之后,我们还是结婚了。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那么残酷。
婚后,生活习惯和理念的不同导致家庭矛盾骤起。我虽是外地人,却是书香门第。吴晓舟虽是上海人,却是市井人家。婆婆一直很排外,情绪上来时,说话刻薄。那些酸言酸语,现在还言犹在耳。
“侬就想了房子上加名字呀,当阿拉是戆蠹啊?侬一个大学生嫁给阿拉大专生,图啥啦?就是房子呀!”
“侬个七大姑八大姨来上海,勿要住在阿拉屋里哦,阿拉屋里勿是旅馆。”
吴晓舟只会唯唯诺诺,因为婚房是婆婆买的,他就没有话语权,我气他不中用,却也无可奈何。为了和吴晓舟结婚,我的父母已经和我断绝了往来,我没有后路。
当我觉得就要过不下去的时候,孩子的到来,暂时平息了所有的矛盾。
其实我当时并不想马上生孩子,那时候我刚在一个大型外企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正是事业的上升期,还想拼搏一番。
可婆婆觉得我完全不用这样拼,其他人为着上海户口,为着买房,当然要拼尽一切,然而我和她儿子结婚之后就什么都有了。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养胎。
吴晓舟当然支持婆婆。我知道,因为当时我的工资已经比他高了,作为男人,工资比老婆低,他虽嘴上没说什么,但面子上总有点过不去。现在趁着我怀孕,名正言顺让我休息不是更好吗?
我并不想放弃工作,但这胎确实不稳,时有见红,呕吐又能把人的酸水都呕出来,若不辞职,家中矛盾更甚,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家安胎。
然而危险的种子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家庭搓磨中埋下。不仅我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饱受折磨,吴晓舟作为男人更是苦闷难当,每日里也是垂头丧气,多有抱怨。
吴晓舟不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他既搞不定老妈,也搞不定老婆,像一块夹心饼,左右为难。让我没想到的是,苦闷让他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赌博。
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已经再也来不及挽回了。
那天,我吃完中饭,刚准备眯一会儿,“咚—咚—咚—”,外面就响起了砸门声。
“开门,欠了高利贷,就想当缩头乌龟哦。”男人声音高昂。
“啥人啦,寻错地方啦。”婆婆中气十足地喊回去。
然而砸门声还在继续。
“吴晓舟是侬儿子伐啦,欠了阿拉1000万。叫伊出来。”
“侬勿要瞎讲。阿拉儿子哪能会借高利贷啊!”
婆婆激动地开门,瞬间一帮子男人推开婆婆窜进了房子,我捧着肚子扶起摔倒的婆婆。
“你们有什么证据?”我已经感到肚子有点疼了。
“侬看,合同。我看侬男人真不是人哦。嘎漂亮个老婆,还怀着小人,还白相啥赌球。好了,吾看侬好卖房子还债了。”
高利贷也是见好就收,老的老,弱的弱,“要是下个礼拜再勿还钱,就别怪阿拉不客气了。”
拿着合同,我和婆婆,面面相觑,婆婆忙喊道:“快帮晓舟打电话。”
然而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这个男人消失了。我知道这个男人肯定在某个地方活着,他的电话打得通,甚至能够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息声,然而他就是不回应,他把所有的问题都扔给了老母亲和怀着孕的妻子。
婆婆哭到几度昏过去,却也当机立断,卖房还债,免得利滚利,再也还不起。
由于受了刺激,我早产了,是个漂亮的姑娘。孩子的出生并没有给事情带来转机,孩子的父亲还是决定就此消失。
我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我现在没有正式工作,孩子又小又是早产儿,需要婆婆照顾,我又不想低头求助于自己的父母,当初和吴晓舟结婚就闹得要断绝关系,现在如何有脸求助父母。何况离婚也要找到离婚对象啊?我也查过资料,如果报失踪离婚也至少要失踪2年以上。
就此,我和婆婆搬到了出租屋。不是没想过重新找个高薪工作,但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我找了个涉外家政的工作,来钱快,时间也自由。神奇的是少了那个男人,我和婆婆反而和解了,产生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孩子的出生,吴晓舟的消失如同一个天堑。那头是我的少女岁月,充满着理想,激情和梦幻,它犹如梦幻泡影般碎裂了,留下一个中年女人,被现实的洪流挾裹着向前,面目麻木,行尸走肉般生活着。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贾斯汀。
我第一次见到贾斯汀的时候,正躺在他的床上睡觉,就如同这是我自己的床。
我很喜欢贾斯汀的家,这里犹如我梦幻中的房子,巨大的落地窗,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我可以泡一壶茶,坐在阳台上发呆,也可以放一张唱片,自己和自己跳舞,可以躺在舒适的床上,看着那张挂在床头的英俊男人的照片,幻想着怎么抚摸那八块腹肌,幻想着肌肉的触感,那种久违的感觉。我喜欢把自己想象成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在这个房子里时,我仿佛还是曾经的自己,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少女,我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糟糕的婚姻,还有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女儿和一个难缠的婆婆。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下午5点时恢复原样,因为那时候贾斯汀快下班了,我必须在他下班之前,把所有的一切恢复成原样。
那天,我也设置了闹钟,可没想到贾斯汀却提早回家了。
睡梦中,我感觉嘴唇痒痒的,挥了挥手,可是恼人的小虫子又飞了过来,我嘟囔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突然,我灵光乍现,惊醒,一双湛蓝的眼眸映入眼帘,那种蓝犹如雨后的天幕,让人舒心。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贾斯汀又欺身上前,似乎又想吻我,我惊恐地后退,边退边说:“对不起,5点到了吗?我马上把床整理好。”
我来不及思考贾斯汀行为的意义,我只担心我是不是即将失去这份工作,我不能失去工作,我需要养家糊口。
贾斯汀意犹未尽,他摊了摊手,“我还以为你在邀请我呢?”
我哑口无言,谁让我躺在他的床上呢?
我知道一场偶遇,一次美妙的性爱,对于贾斯汀这种老外来说,也许真的挺普通的,但对于我来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被他吻醒,而这个男人还是我的雇主,这不亚于一场惊雷。我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我只知道迅速下床,整理床铺,恪守本分,像一个真正的家政阿姨。
我没有见过贾斯汀,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比照片中还要高大,有着西方人特有的深刻轮廓,微翘的嘴唇,仿佛时刻等待着亲吻。
睡梦中我可以肆意想象,现实里我只能恪守本分,我低下了头,睫毛覆盖着我的眼,“我马上去准备晚饭。”我逃去厨房。
在与贾斯汀日常的纸条留言沟通中,我知道了贾斯汀是一个在全球轮岗的精英,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比较高,但也非常有礼貌,若说他有着玩弄我的心思,我觉得也不至于,但他的亲吻究竟有何含义呢?
“啊!”心思完全不在烧菜上的我,不小心被烫了,忍不住低叫一声。
“怎么了?”换好衣服的贾斯汀走了过来,牵起我的手,把我被烫红的食指含在了嘴里。
我呆呆地看着他被唾液莹润的红唇泛着神秘的色泽,突然他抬眼看我,湛蓝的眼珠犹如深海让人沦陷“好点了吗?”
我的心犹如在泥潭里扑腾,想要快点挣脱,却越陷越深,我害怕他听到我的心跳声,忙夺回手,“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我想吃冰糖雪梨。”
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我通过垃圾注意到他可能感冒了,特意给他留言,“hi,我留意到你感冒了,家里没有药,我准备了一些,不知道你们外国人吃不吃中国感冒药,对了,我还煮了冰糖雪梨,对咳嗽好。”
没想到他记住了冰糖雪梨。
“好,你去外面等着吧,马上就好!”我低下脑袋,专注于手中的菜肴,我不是不懂贾斯汀的暗示,然而我玩不起这种恋爱游戏,我的身后是一个失败的家庭和一堆烂帐。
我开始躲着贾斯汀。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就这样过去。虽然我已经提前很久把家里恢复成原样,但贾斯汀仿佛是上了心,总是提早回家,而且越来越早。有时候他回去得实在太早了,就会抓包到我在喝茶,在插花,这并不是我这个家政阿姨的职责,甚至有些违规,然而贾斯汀从来不以为意,他总是笑眯眯地和我搭话,仿佛他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家政阿姨,反而他很喜欢和我讨论文学、插花、艺术,喜欢我像一个“女主人”。他还喜欢勾引我,无数次企图把我拖上床。。
刚开始,我简直恨透了贾斯汀,我再也不敢在房子里放肆,只能像个真正的家政阿姨,不断地查找角角落落,然后去打扫。
就算我表现得再怎么正经,贾斯汀仿佛都认定了我是个不正经地女人,百般勾引我。
我开始自暴自弃,是啊,何苦呢,反正除了肉体,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何况作为一个年轻女性,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贪恋贾斯汀的肉体的,毕竟我在他的床上看着他的照片也做过很多次春梦了。
我渐渐迷失在这段关系里,我仿佛又重新开始恋爱了。在贾斯汀身边时,我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要照顾,还有个失踪的丈夫,我就是个天真善良富足的幸福小女人。
我把和贾斯汀的关系定义成肉体吸引而无情感交流,可是贾斯汀不是这么想的,他居然向我求婚了。
我还记得那天是圣诞节,上海降温了,冷冽的风穿过高楼的隙缝,呼啸而过,吹得广场上的圣诞树叮叮当当响,明明清脆的声音却像闷雷,一下下敲在我的心尖上。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刻,我却如坠冰窟。
在巨大的圣诞树前,贾斯汀单膝跪地,手托婚戒,然而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在人声鼎沸的起哄中,我只能微笑着扶起他。
每一个女孩都会做这样一个美梦,一个英俊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然而当美梦就要实现的时候,我却感到无比的痛苦。
贾斯汀不知道,求婚像一个砝码,加重了天平的一端,瞬间打破了我小心翼翼维护的平衡。
犹如一粒石子,求婚砸破了我梦幻泡影般的镜面,让我窥见了自己暗黑的内心,我甚至一度产生抛弃女儿,把她扔给婆婆的恶念,我想抓住“贾斯汀”这根浮木,去追求自我幸福。
但是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听着她叫“妈妈”,我心疼到无法呼吸,最终我还是意识到了,自己依然是那个疮口流脓的恶心女人,我没有答应求婚的资格。我被逼不得不看清现实。
我即将失去一切。或者说我早已失去一切。
和贾斯汀在一起的日子犹如回光返照照亮了我卑微的人生,而终究我的人生道路,犹如一辆失控的车早已一去不回头。
就在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婆婆仿佛也开始不对劲,脾气时好时坏,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一次我听到婆婆和邻居说:“我这个媳妇啊,心里勿晓得哪能想咯,估计就是要屏牢,熬到拿到上海户口才跟阿拉儿子离婚!”
我气得发抖,我自以为是的和解,相依为命,原来全是错觉。
这一切所为何来?还不如远走高飞,冲动之下,我跑去找贾斯汀。
然而当我真的面对贾斯汀的时候,还是没办法说出那一句“我愿意!”。这不仅仅是对女儿的责任,还有对再一次不顾一切奔向未知的恐惧,但归根到底只是我对自己缺乏信心。
我认真地看着贾斯汀,一点点描摹贾斯汀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放弃了。渐渐地眼泪氤氲出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
然而贾斯汀没有问我骗了他什么,他只是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我,“亲爱的,我都知道了。你受了那么多苦,”他摩挲我的脸颊,温柔地亲吻我,“你放心,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对你们的。”
我惊恐地长大眼睛,一把推开贾斯汀,“你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感到震惊,我以为的秘密原来根本不是秘密。
“我刚知道。就在我向你求婚后不久,你婆婆找到了我。”
我震惊了,难缠的婆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做了什么?
我迅速赶回家,准备质问婆婆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行李全被扔在了门外,刚满1岁的女儿在门口“哇哇”大哭。
我抱住女儿,朝门里喊道:“老太婆,好好的,你什么意思?”
“侬捡了高枝,好跑了,等了阿拉这里厢,做啥啦?我这个老太婆,又勿么钞票给侬。侬就想要个上海户口哦。”婆婆从屋里朝外喊道。
我简直气疯了,这个老太婆是疯魔了吗,她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抱起女儿,牵着行李箱往前走,然而我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我又掉头回去了。
婆婆虽然刻薄,但是头脑清晰,她现在孤身一人,何苦得罪我呢?
等我回到出租屋时,我果然听到了婆婆号啕大哭的声音。
原来,婆婆早觉得我状态不对,我的神情出卖了我,有时候恋爱的样子是你怎么压抑都压不住的。婆婆感到恐惧,她害怕我的抛弃,害怕孤独终老,害怕孙女会无依无靠。她偷偷跟踪我,发现了我的秘密,然而她隐忍不发,她认为如果我只是和这个老外玩玩,那么为什么不成全我呢,毕竟她觉得我也已经够苦了,也不指望我给儿子守着了。
可是后来一切都脱轨了,婆婆发现洋鬼子求婚了,现在失去我的代价,她付不起。于是,她独自去找了贾斯汀,企图用我的黑历史让贾斯汀打退堂鼓。
然而让婆婆没料到的是贾斯汀居然一点也不在意。他简直心疼死了,他表示愿意帮我办理离婚,愿意把我的女儿当自己的女儿,他愿意帮我开始新的生活。
婆婆实在搞不懂洋鬼子的思路,然而她却意识到在这件事里,我和她孙女都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唯有她会被抛弃。
婆婆愣在那里很久很久,走的时候,她拍了拍贾斯汀,“好好待她们!”
是的,婆婆决定成全我,她藏起柔软的心,用刻薄作武器,故意和邻居说我的坏话,故意处处为难我,企图刺激我跨出那一步。她不想把场面搞得很煽情,她有她的倔强,她要保持一贯恶毒,至少这样她还可以维持虚伪的强硬盔甲。
我丢下行李,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拉住婆婆,“妈,别傻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嫁给贾斯汀。”
是的,我其实从头到尾没考虑过要嫁给贾斯汀。这无关乎婆婆的成全,也无关乎贾斯汀的真挚爱恋,当我颤抖着,却始终无法说出那一句“我愿意”的时候,冥冥中,我已经知道内心的答案。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曾经我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失去工作,失去家人,失去一切,投身于一叶叫“晓舟”的孤舟上,当小舟倾覆,我也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每一日,我边痛苦着求生,边又做着美梦,当叫做“贾斯汀”的船又向我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我本能地想要抓住,然而理智告诉我“不能”。
恋爱脑的后果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摔过跤之后,才明白当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时,基座就已经不稳。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要改变现状,只能靠自己。我还这样年轻,应该有着无限可能,完全可以不靠男人从头再来。
经过贾斯汀求婚这件事,我做下了决定,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我必须强大起来,断绝无谓的幻想,婚姻的基础就应该是门当户对,而不是依附。
送别贾斯汀那天,我对贾斯汀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变成更好的自己,我会来找你!”
贾斯汀抚摸着我的脸,湛蓝的眼睛犹如深海让人沦陷,“你已经很好了,我那样喜欢你。我们是这样契合,你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我看着他疑惑的眼睛,无言以对。门当户对,女孩子的倔强和顾虑等等,对于浪漫的法国人来说,也许真的很难理解。
我和贾斯汀挥手告别后,就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不再沉沦于虚幻的想象。
首先,我重新找了份白领的工作。虽然阔别职场两年了,但是我还具备基础的素养,只要降低期待,凭我的学历,工作还是能够找到的。
为了让我专注于工作,婆婆接手了女儿所有的事情,为了让我安心,她还去学习育婴师课程。
我和贾斯汀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他还经常在工作中指导我,对我在职场中的帮助很大。他没有忘了我,还常常问我:“现在可以嫁给他了吗?”
每次我都说:“还差了一点点。”
但无论如何,我在职场上渐渐又站稳了脚跟。
然后,我也不再幼稚到只顾及自己的颜面,我回了一趟老家,去寻求父母的原谅。
其实,父母对于孩子的包容是天生的,根本不需要我去求,看见我的第一眼,他们已经原谅了我。
就在一切都渐渐开始走入正轨的时候,失踪两年的吴晓舟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那天我带着女儿出去玩,女儿已经快三岁,距离我最后一次接到吴晓舟的电话也有快两年的时间了,我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以示踪为由起诉离婚。
突然女儿说:“妈妈,宝宝要吃肯德基。”
我很震惊,我从来不让女儿吃快餐,她是从哪里知道肯德基的呢?
我蹲下来耐心地跟女儿说:“宝宝,肯德基不好吃,妈妈给你包馄饨吃,好吗?”
“不要,不要。我要吃肯德基,爸爸就给我吃肯德基的。”
爸爸?她什么时候见过吴晓舟?
我耐下性子,诱导女儿,“宝宝,你什么时候见过爸爸?不会是骗子骗你的吧?”
“奶奶说这是爸爸呀,爸爸可好了,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现在我也有爸爸了,再也不是野孩子了。”女儿开心地笑着说。
我忍不住搂住她,亲了亲她的小脸,她也逐渐到了懂事的年纪,也会听到闲言碎语,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期望爸爸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不能原谅婆婆。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可是在她儿子出现时却如此地不堪一击。
我回忆起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婆婆身上虽然充满着市井气息,但其实是个挺爱美的老阿姨。可是最近我总觉得她一点都打不起精神,人经常恍恍惚惚的,衣服也是随便乱搭,连平时爱戴的金器都不见踪影了。
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也许就可以杜绝女儿和吴晓舟的联系了,我很自责。
我赶回家的时候,婆婆正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听到我回家,她隔空热情地喊着:“琪琪,我今天做的是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哦。”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又会暗暗感激婆婆的用心,而现在的我却觉得她是黄鼠狼拜年,没按好心。
我在心里衡量着,是和她摊牌呢?还是暗暗观察她,看看她和吴晓舟都在搞什么鬼?
我按捺下心中汹涌的愤怒,表现得一如既往,没让婆婆看出任何异样。
暗地里,我开始检查家里的钱财,我的银行卡账户,发现居然没少,但我没死心,一直暗中观察婆婆,但她一直没什么异样。直到有一天她说要去见个老姐妹,让我看着孩子。
我觉得不对劲,自从吴晓舟出事,婆婆自觉混得差,一直躲着以前的熟人,怎么这会儿倒要出去见人了。我意识到很可能婆婆是去见吴晓舟的。
我把女儿托付给隔壁的阿婆照顾,自己偷偷戴上帽子、口罩,换了件平时不太穿的衣服,远远地跟在婆婆后面。
婆婆去了附近的公园,绕过假山,到了公园偏僻的角落里。
我不敢跟得太近,从假山的另一面钻到了假山洞里,还好风吹得方向比较好,隐隐约约地能听到婆婆和吴晓舟的对话。
“妈,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吴晓舟的声音。
一直没听到婆婆的回答,当我以为是婆婆太谨慎,讲得太小声而竖起耳朵时,终于风吹来了婆婆的回答。
“你再等等,琪琪最近有点防着我,不好下手。”
我的心彻底寒了,没再听下去,转头就走了。
等我回家坐下来没多久,婆婆就回来了,我没睬她,她讪讪地坐在了我面前。
“琪琪,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我瞟了她一眼,心里打定了主意,随便她说什么,我都当她放屁。
然而婆婆的话,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说一下。”她沉吟了许久,“吴晓舟回来了。”
我沉默以对,婆婆看我不说话,略微惊讶,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原来你知道了。我就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没发现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就直说了。”
“好,有什么你就说,别偷偷摸摸的。”我话里有话。
“差不多半年前,我带着囡囡在公园玩,晓舟突然出现,我当时很开心,想着总算死之前,还能见到儿子,如果他能痛改前非,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想得美。
“没想到,晓舟找我就是要钱的。他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看着他死,只能拿出自己的棺材本,变卖自己的首饰,凑了笔钱给他。没想到他又骗了我,他根本没想改好。”婆婆说着说着已经哽咽了。
“这次,他又来找我,和我赌咒发誓一定会改,这是最后一次。我没钱了,他就让我从你那里偷。可是不行啊,这些年,你有多难,我不是不知道,当初你明明可以和贾斯汀走的,你却没抛弃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何况,还有囡囡,摊上这样的爸爸可怎么班?”婆婆说得语无伦次,但我却大受震动,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握住了婆婆的手。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假意答应了他,让他放松了警惕。你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囡囡走吧,不要再让他缠上了。我是没办法了,一把老骨头要被他吸干了。”
婆婆一边说,就一边开始帮我收拾行李,我按住婆婆的手,“我不会抛弃你的,当初没有,现在也不会。我们一起走。”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纸诉状,以失踪为由要求法院判决离婚,婆婆也给我作证,在吴晓舟缺席的情况下,判决生效了。
但是以吴晓舟无赖的程度,我怕他再缠着婆婆和女儿,还是决定了联系贾斯汀,带着她们一起改嫁。
可能有人会说,我当初就是假矫情,现在遇到事了,怎么不说门当户对,怎么就不要强了?
那是因为经过这些事情,我觉得自己真正地成长了,学会和这个世界和解了。我能主动低头请求父母原谅,也能不再沉沦梦幻泡影,还能重新在职场中站起来。
真正的强大就是真实地面对自己,解决问题。当我能做到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能配得上贾斯汀了。而且无论贾斯汀是不是另一个渣男,我相信即使在异国他乡,我也一样能自己能解决问题。
33岁,我终于长大了,我决定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