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真相”时代里寻求真相究竟有多难?

这段时间,我们都身处“造谣、辟谣、造谣式辟谣”这样信息混乱的环境里。但是经过专业媒体或网民自发的调查,大部分谣言终究能得以制止、得以澄清。更加糟糕、并且影响未来舆论环境的,是不会消失的“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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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真相”(post-truth)

2016年,《牛津英语词典》将它选为年度词汇,定义为:诉诸情感及个人信念,较陈述客观事实更能影响舆论的情况。

换句话说,后真相绝非纯粹的谎言,而是经过修饰的真相,以求符合某种情感需求与价值倾向。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1.互联网拓宽了全球知识的传播范围。

2.互联网加速了 错误信息和仇恨的传播。

这两句话毋庸置疑都是正确的。不过对于从未听说过互联网的人而言,这两句话给他的印象就相差巨大了。

——(摘自《后真相时代》,作者:麦克唐纳)

第一句话,会令读者跃跃欲试上网探索;第二句话则使他远离网络的影响。

我先排除有意误导、隐瞒这类的出发点(尽管这些恶意也充斥着网络),在一个良善的动机下,真相也会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因为每一个信息呈现出来之前,都经过作者的价值判断。

提到新闻,普遍的标准即“理性、中立、客观”,记者不该投射自己的情感,用词不该包含主观色彩。且不论没有几篇新闻稿达到这个要求,再敬业的记者也一定会判断信息的主次关系,好比标题关键词、段落顺序的排列。因此,我们接受到的不只是讯息本身,必然也包括媒体的价值观念。

比如汽车面世时新闻会突出它的便利性,却淡化它会造成环境污染。

反言之,任何高扬“理中客“旗帜的作者,都不诚实。没有不含立场的新闻。没有角度,如何组织一篇文章。

不同的媒体会以自己的方式整理事实,从而展现不同的故事。因此,要做一个明智的读者,交叉阅读、获取多元信息尤为重要。

02

稍微了解媒体的机制,那么你了解身为读者的思维模式吗?

以下两则新闻标题分别出自2020年1月19日与2月17日。

第一篇新闻发表时,大部分民众都表达了信任、对有关单位的信心。第二篇新闻发布时,大部分的人则十分愤慨、加以冷嘲。

我不敢妄加判断两篇新闻的绝对真实性,我想讨论的是令舆论转变的思维模式:相信的成本

1月19日,疫情具体消息并不充分,又临近春节,谁也不希望有坏事发生。选择相信“可防可控”,当然皆大欢喜。选择怀疑,你必须主动搜索更多详情,甚至联络一些认识的医护人员询问专业知识,再决定春节的活动该不该取消、旅游该不该中止。可以说,当时若是不信,将要承担巨大的成本。(事实上,这些该付的代价最后都付了)

到了2月中旬,情况完全调转了。这次选择“相信”的风险,最严重会使人掉以轻心感染疾病。而选择怀疑呢,即维持现状,减少出门。很显然,“怀疑”是更符合当前自我利益的做法。(不能保证是最准确的做法)

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是因为得知真相而改变了对新闻的看法。他们仍然没有仔细去研究真相,只是秉持一贯的思维模式,务实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去理解一则信息。(吊诡的是,这种务实思维可能基于错误的现实)

03

任何事物都是复杂的。媒体出于它的立场,势必得重点突出事实的一个侧面。不同的描述,包含不同等的真实性。

《后真相时代》中,作者麦克唐纳教授取名为“竞争性真相”(competing truth)。所谓竞争,就是我在前文提到的主次关系。信息排列的顺序、篇幅的分布,都影响呈现效果。

作为读者,若要怀疑细究每一则新闻想必不可行,且普通读者没有精力和资源获得事情的全貌(我想专业人士也未必能做到)。所以我们至少要警惕思维的陷阱,有所保留,尤其避免先入为主,以及发散联想。

人类的大脑最擅长“编故事”。电影常用的蒙太奇手法,即利用人类的想象力来串联画面的意义。因此,反知识(counter knowledge)或者说阴谋论有时会大行其道。

​反知识指的是经过包装之后看似事实的错误信息。它包括了缺少支撑性证据的表述,以及那些虽有证据却自相矛盾的表述。

——《一眼识破真相的思考力》(丹尼尔·列维汀作)

还是那句话,任何事物都是复杂的。对于一个现象的解释,可能存在漏洞和遗失的线索,但这不能证明它是捏造的。反知识就是利用这些缺口吸引目光,把质疑和假设当作另一种真相,实际完全缺乏事实根据。

发散的联想能力也会促使人得出错误的因果关系,也就是我们常讲的逻辑谬误。

请看下面两句话:

1.下雨时,打伞不会淋湿。

2.珍妮没有淋湿。

这两个陈述都是正确的,问题是不足以互为因果。珍妮也许坐车出门,也许根本没出门,不一定是撑了伞。不过多数人会因为两句话排列在一起,就不自觉组织出意义,无法清晰地分辨猜测与推测的差异。

市面上有许多分析类的工具书,比如我在此引用的《后真相时代》和《一眼识破真相的思考力》,当中含有各式详尽的真实案例。只是这些仅仅是“术”,要提防“后真相”,更核心在于建立一套逻辑完善的价值体系,同时保持开放的心态接收让人“不愉快”的信息。

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曾说:“我知道”该成为一句禁语,人们只能说“我认为我知道”。

我想我们还不至于跌入如此虚无的境地,在要求更加深入、透明、诚实的媒体之余,让我们一起努力成为谦虚谨慎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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