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人——纪念我的外婆

披星拂路早,步月履桥归。

夏沸三伏汗,冬行百里炊。

翻箱俗客笑,落脚恶人催。

四海清平乐,谁知几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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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去取证件照,排队候车的空档,瞧见一弯腰曲背的老人。一身粗布蓝中泛白的短衣褂,左手拿着一杆秤,另一只手拎着一大摞废旧纸箱。老人走到我面前的三轮车旁,将秤放入了车把的自制放置管里,而后两只手把这一大摞纸箱堆叠在三轮车的杂物上——瓶瓶罐罐的一堆,废旧纸箱叠成了小土包。许是前几日刚下过雨的缘故,三轮车上处处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路旁一起等车的小姑娘眉头一皱,捂着鼻子往旁边挪了挪。

老人用粗糙的手,用力的拉了拉陷在纸箱中的绳子,越过“小土包”,系在三轮车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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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也是拾荒人。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经常从外面捡些瓶子,塑料,纸板,废旧纸箱回家。每次放学,推门而入,总是看到外婆佝偻着腰身不停的收拾着身边的杂碎。外婆将捡回来的杂物,一点点的整理,一块块的折叠好,再用细细的绳子,将这些杂物捆扎好,一一叠落在院子里。

外婆家的院子颇大。四个角落里都堆满了塑料瓶子,玻璃瓶子,压好的纸箱,报刊,书籍。甚至于这些瓶瓶罐罐压到了外公栽种的几株花草,惹得外公一阵高声责骂。可外婆并不回言,只低低说一句:我去收拾,大集,卖个好价钱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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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每踏入外婆家的院子,总是看到满院狼藉。而外婆就坐在这片腥臭腐烂的狼藉里,一点点的整理,排序,归位,叠起。从不多言。我妈说:你姥娘哦,真是闲不住的人。为此,我趁外婆外出拾荒,双手翻找过院子里的杂碎,我想找找看,到底这里面有什么宝贝?你还别说,“宝贝”还真不少咧——半截的口红,破碎的眼影盘,在那时可都是稀罕物,用手涂抹在腮边眼眉,觉得极美;漫画书,时尚杂志,故事会,泛黄的纸张沾染着泥土,这可是我最早的“读物”了。外婆在外“大拾荒”,我在院子里“小拾荒”。外公每次回家看到我这副模样,总是破口大骂,外婆一声不吭,拉着我清洗干净。

该做饭了,外婆两手撑住膝盖,慢慢的站起身,走到水龙头下搓洗满是老茧的黑乎乎的双手。一饭一粥,总是那么香甜。多年的劳累,让外婆的双手粗糙如砂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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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用勤劳和那满院的狼藉,给我换来了一个个“肉馅火烧”。早些年,外婆家东头的老王,就是烙火烧的好手。他们家的火烧皮薄肉多,烙好的火烧油滋滋,散发了葱花猪肉的香气。外婆将积攒整理好的废品卖出去后,就到店里给我买一个。当外婆将黄纸包好的火烧递给我时,她舔了舔油浸的手指头,微笑着看着我大口的吃。

我妈现在都说:你姥娘哦,一分一毛的钱都给你们几个买火烧吃了。

现在听来,我都傻乐呵,有外婆的人总是那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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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远在上海。家里的一切就不得知了。每次跟我妈打电话时,我妈总是说:你姥娘总念叨你。我说:都那么大年纪了,别出去捡废品了。我妈说:谁说也不听。不让她出去不行的。

是啊!外婆习惯了这种走街串巷翻找,而后整理的工作了。用她自己的话说是:锻炼身体呗。是啊,当把我们抚养长大,都外出念大学后,外婆的孤单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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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位坚强乐观,勤劳能干的外婆,岁月都未曾厚待她。因年岁太大,外婆从炕上摔了下来,硬生生的摔断了肋骨。我不知道那是种怎么的疼,也不知道外婆孱弱的身躯是怎么承受的。我知道当我放假赶回家时,满院的废品所剩无几。一大块一大块的地表荒芜着。那里不再有外婆佝偻的腰身,也没有了脚踩纸箱发出的闷闷声。外公沉默了很多。他正在炉子上做着西红柿蛋汤。外婆躺在摇椅上指挥着外公,一会儿说放香油啊,一会儿问盐放了吗?一会儿说怎么放那么多油!一会儿说我以后走了,你还不饿死。外公一边盛汤,一边打趣:所以啊,没你不行啊。都一辈子了。咱俩下辈子再凑合凑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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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老了,外公变了。

我们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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