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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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下午竟然落了一阵急雨,不一会水泥路面就水汪汪的,远远看去,像一条静止的河。

“下午的毕业照怕是拍不成了”我心里嘀咕。

每年这个时候,是我最伤感的时候,毕业照一拍,就预示着要和这届孩子分别了。一年的朝夕相处,我早已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

李紫涵,语文课代表,一副大眼镜依然遮盖不了迷茫的小眼神。学习看似漫不精心,实则心思缜密,每一个知识点都牢记于心,所以语文成绩总是居高不下,别的同学只能望她兴叹。

张润博,一个身材壮硕的阳光男孩。第一次考试 ,语文2分的成绩,差点把我气成内伤。我正准备找他谈话时,他却主动送上门来,还未等我开口,他已泪眼婆娑。“老师我错了,我给班级抹黑了。”这次交流后,我才明白,他曾经是叛逆少年,家长无奈把他送去武校磨炼了两年。人听话了,规矩了,可文化课成绩一塌糊涂。七八年级的时候,在武校度过,文化课几乎白板。转回老家直接上九年级,考二分,就不足为奇了。

我本来满肚子要批评他的话,都憋了回去,重新加工,变成了温暖的安慰。就像本来要给他吃苦瓜,又临时改变主意,把苦瓜去皮,切条,浸泡,然后炒了一盘清热解毒的苦瓜鸡蛋。

“老师,啥时间下去排队?”班长在办公室门口探出头问。“再等等。等摄影师的电话。”我话音刚落,班长已消失在门口,紧接着就听见教室里直冲楼顶的欢呼声。孩子们多么期待照毕业像啊!就像当年的我。

记得我上初三时,只有三个班级 。一排三间教室,中间是复习班 ,两边是新生班。学校为了给我们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给这三所教室专门拉起了院墙,在东边留一个小圈门。

我初三的班主任是一个老头(实际年龄应该50岁左右),姓皮,我们私下喊他皮老头。大高个,马虾腰,一头灰白的头发像鸟窝。说话嗓门大,给我们讲课时,绘声绘色 ,抑扬顿挫。有时他正在板书,猛然转身,突然开讲,讲着讲着又会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声如洪钟。吓得走神的我往往一激灵。

刚入班时,我很害怕他。可时间久了,发现他严厉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于是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早自习想着晚一会没事 。终于有一天由于头天晚上看课外书熬得太晚,随手把叫床的闹钟给关了。等迷瞪过来,套上衣服就往学校跑(那时我住在学校附近亲戚家的空房子里)。

刚转过初三教室的小圈门。就看见皮老头右手握着印有“教师节”三个红漆大字的白色瓷缸,左手叉腰,瞪着浑浊的大眼睛,凶神恶煞般地在门口站着。我心想完了,鲁莽了。应该在圈门外侦查一番,趁皮老头不在,溜进去才好。可现在,已经暴露了,硬着头皮往前走吧。三所教室的路程我却像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一般煎熬。

终于走到了皮老头的面前。“报告!”我还下意识地敬了个军礼。我这敬礼的习惯还是小学养成的。听说小学的体育老师当过兵,每节体育课都会要求我们站军姿,打报告,学敬礼。把我们训得跟小战士似的。以至于多年后喊报告,还习惯性地敬军礼。尤其是理由充分的时候,腰板站的笔直,声音响亮,俨然一个战士再向首长汇报。

可我呢,当时底气不足,声音就低得可怜。他示意我去办公室。“他会怎么惩罚我呢?写检讨?请家长?抄作业?罚扫地?……”我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忐忑地站在办公桌前,偷偷地打量这间办公室:里边一张床,中间一张红漆斑驳的办公桌,一把带后背的木椅子。桌子对面是一辆洋车子。门口放着煤火炉,旁边一张小桌子上摆放着切菜刀、小案板、 馍筐等几样简单的炊具。

皮老头一边给煤火炉换煤球,一边让我交代迟到的原因。“看课外书,睡得晚了。”我虽然知道马上就要中招考试了,看课外书不对,但从小养成的诚实品质还是让我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

“看课外书,也不看看啥时候了,麦都收了,火烧眉毛了,中考考砸了咋办?回家咋给父母交代?你不考学准备回家种地?”

平时言语不多的他,有些激动。作为数学老师训人还能训出排比句,皮老头还挺有文采。当然这种想法当时可不敢说出来。

“看的啥书?”“《红岩》。”我怯懦着。“书看了不能白看,抽时间给我写1500字的读后感交上来,以后不准迟到。”他嗓门依然很大,态度缓和了不少。

我连忙回答再不会了。回到教室,才想到,1500字的作文可不容易,我们平时作文也就600字左右。

晚自习回到家,我拿出作文本,开始写《红岩》读后感。夜深人静,我回忆着书中的内容,许如峰、江姐、成岗……一个个英雄形象如在眼前,我被他们坚定的革命信念,钢铁般的意志感动着,回顾他们的革命历程,在狱中所受的折磨,我一气呵成,写了两千多字的文章。然后如释重负,安然入睡。第二天我把读后感交给皮老头。没想到的是过后几天,他竟然把我写的内容读给同学听,并夸奖我读书认真,善于思考。

老师的范读可能只是为了唤起大家对作文的喜爱。没想到他的无心之举却像春风拂柳一样唤醒了我对文学的爱好,并一直坚持到现在,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感谢皮老头点燃了我心中的文学梦想,更感谢他给了我父亲般的关爱。

那天,教室外大雨滂沱。我也不知怎么了,眼眶发酸,浑身酸痛无力,光想趴在桌子上睡觉。皮老头发现了我的异样,问咋回事。我说浑身没力,想睡觉。他把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烫的厉害,走去医院。”他急促的说。我看看窗外瓢泼的大雨,摇了摇头,又伏在桌子上。“快点,我去推车子,你拿上伞。”

就这样,皮老师推着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吃力地撑着土黄色的帆布伞,尽力给老师遮些雨。我们一跐一滑的走向医院。风太大了,没走多远风就把伞吹翻了,伞骨朝外。老师停下车子把伞布重新翻过来。“别全撑开,合上一半,遮住你自己就行,不用管我。”风实在太大了,而且我把伞完全撑开,阻力就更大,老师推着车子前行更困难。我只好按他说的,把伞撑到最小,仅仅把我的头脸、上半身遮进去。老师就完全暴露雨中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医院。医生一边给我量体温,一边听诊。“你这家长怎么让孩子烧到这么厉害,呼吸急促,怕是烧成肺炎了。”医生不满地对老师说。

“这是我老师,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发的烧。”我连忙像医生解释。

医生又看一眼被雨浇透的老师,眼神里多了满满地敬意。

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又包了药,回去的路上,雨小了很多。好的路段老师就骑一段,泥泞路段他就推着车,看着他吃力的背影,我几次要下车,都被他拒绝了。

“老师下去排队了!”班长再次跑到办公室喊我,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看向门外,班长身后还偷偷跟着几个马尾辫,肯定是急不可待了。叽叽喳喳的谈论着:“看我头发乱不?”“我这刘海行不行?”“要是能去宿舍换身裙子就更美了!”……

我当年照毕业相时何尝不是一样地兴奋。可等到毕业离校的那一刻,我才恍然醒悟,这一别可能再也不见。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男生红着眼睛,嫌弃似的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又跟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可一转身,看到身后的班主任,瞬间破防,压着嗓子说:“老师,我会回来看您的。”

可自那以后真的再也没有见过班主任。我对他的感激、思念就像加了时间的酵母,时间愈久欲膨胀、膨胀……

“往前看,大家微笑,一二三,喊向——前——”随着摄影声专业又不乏幽默地引导,孩子们纷纷高喊“向——前——”咧开的嘴巴,兴奋的表情瞬间被相机定格。

照片定格下青春的模样,却抵不住时光的流逝。时光的流逝带走了青春的容颜,却把这份青春的情感沉淀。待多年以后,翻出这份发黄的相册,回味今天的一切是否还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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