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眼见到自己的挚爱死在自己面前以后,悲愤交加的宣德王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始仰天长啸,就像想要对苍天、对帝王痛斥他所遭受的来自权力的戕害一样。
此时的宣德王,和故事结尾处的眼睁睁瞧着死去的小枫离开自己的李承鄞一模一样,他什么也顾不得,只会痛喊自己最直白的夙愿——小枫,回来!小枫,你回来!
隔着闭合的宫门,皇帝听到了自己儿子发出的惨绝人寰的呼喊,他刚刚被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眼眶也红了。
皇帝也是一个父亲啊!他哪怕更爱自己的权力,也不代表他对自己的儿子毫不顾惜,他对宣德王没有父爱。
宣德王抢过了一支长戟,重新冲向了层层包围自己的神武军。只不过,这一次的他,不是想要杀父弑君,不是想要负隅顽抗,他只是想要冲到太极殿里,痛诉他因为失去挚爱后、百感交集的心境而已;痛诉他被父皇利用、被父皇毁弃的遭遇而已。
此处出现细节,宣德王所使用的武器,不是他自己的佩剑,因为他的佩剑已经捅穿了李酽的身躯,他怎么可能硬拔出自己的佩剑,让死去的李酽不得安宁呢?
在宣德王冲上台阶的过程中,宣德王虽然杀了几个挡他路的人,但是大多情况下,还只是想要驱赶他们而已。只是神武军不会这么想,他们会以为,宣德王是想顽抗到底,而且,他们也不敢让宣德王冲入太极殿,对皇帝不利,于是他们出手时不再瞻前顾后,他们开始实实在在地刺伤宣德王,虽然他们囿于皇帝的命令,并没有下杀手。
宣德王只把挡在他前面的神武军推倒在地,又亲手杀死了刺伤他的、他身后的神武军,终于拄着长戟,气喘吁吁地在太极殿前的玉阶上站定。
李承鄞终于出场了。他在更高、更靠近太极殿的台阶上站定,俯视着宣德王一败涂地后癫狂的一切。
编剧在这里暗示了高相与李承鄞为了彻底扳倒宣德王、早就设计好的第4步计划,利用宣德王绝不肯割舍的李酽,逼迫宣德王杀父弑君,谋朝篡位,他们只管在此之前告知皇帝,在宣德王谋反时保护皇帝,坐收渔翁之利。
同时,这也让在表面作壁上观的李承鄞,得以在亲眼见证皇长兄死在他面前以后,再次亲眼见证自己另一个兄长在皇帝面前惨败的结局,推动早已认清皇帝真面目的李承鄞,进一步认清他人生未来的方向,继续裂变。
在即将黎明的晨曦的迷雾中,宣德王对皇帝严辞控诉道,“父皇!是你教我胜者为王,是你教我不择手段!你既然给了我野心,为何要拦我!为何要毁我!我不过是你控制王权的工具,对不对?!你可曾有一天,把我当成是你的儿子!”
1.宣德王直白地告诉他的父皇,你从小对我的教育准则,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所以,我杀了先太子,登上了太子位。可是,你都封了我做太子了,为什么还要放纵翊王查我?!为什么还要出手毁我?!
2.宣德王不知道皇帝哪怕要冤枉李承鄞也要成全宣德王的太子位与他自己皇位的本心,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在父皇眼中,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而是控制王权的工具——你利用我,牵制翊王所代表的高相一党,然后高高在上,眼看着我被翊王与高相一党斗到惨败!我今天谋朝篡位,都是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皇帝硬生生逼出来的!
高琚于上的李承鄞,沉默地听着自己的二哥对自己父皇的痛诉。李承鄞所站定的地方,暗示了他必将取代宣德王登上太子位的未来,因为他是最靠近太极殿的皇子。
李承鄞听到宣德王对他父皇的控诉,突然对宣德王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因为他也早已认清,他的父皇为了他的皇位,只问利弊,不理是非;他也早已认清,他的父皇,根本就不把他当儿子,只有我的母后,把我当成亲生儿子;只有母后和小枫,一无所求地爱着我,成就我。所以,李承鄞紧紧地抿着嘴,回头瞧了皇帝所在的太极殿一眼。
在宣德王痛诉他的冤屈、他的愤懑的时候,皇帝又红了眼眶,他还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因为他的喉头哽咽了。皇帝是宣德王是亲生父亲,他也为宣德王的冤屈、愤懑而痛心啊!只不过,很多话,他不能直白地说出口,因为权力隔在皇帝与太子之间,他忌惮宣德王,当然不会对宣德王推心置腹。
只听宣德王继续吼道,“父皇!你出来看看!你看看啊!你的天下,依旧是你的天下!可是你的儿子,已经变成你的敌人了!”
1.宣德王在控诉了这么久以后,都没有得到父皇的回应。于是宣德王不禁感叹,你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仍旧掌握着这天下。只不过,你却失去了你与亲子之间的亲情,就连你的儿子,都会变成你的仇敌!
2.编剧在这里,暗示了《东宫》后面的情节,一定会登上太子位的李承鄞,也必然会像宣德王一样,成为皇帝的死敌。因为整个朝廷,只容得下一个至尊之位。哪怕皇帝与太子是父子,都会互相视对方为寇雠。
李承鄞在凝视着太极殿的方向,在听到宣德王要求父皇“出来看看”,而父皇却置之不理的时候,又一脸凝重地回过了头来,继续瞧着已经因为一败涂地而发癫发狂的二哥了。
李承鄞知道,他的父皇矜傲得很,才不屑于与败在自己手里的政敌有直接的交流,失败者就是失败者,胜利者就是胜利者,失败与胜利之间,泾渭分明,哪怕我们是父子,我都不会讲一丝亲情,对你的冤屈和愤懑做出一丝回应与解释。就像是当初被父皇关押在牢狱中的李承鄞,明明得了机会申辩,皇帝也置之不理。
皇帝在听到宣德王拿父子亲情来戳他的心窝子的时候,对自己的儿子还是讲几分父爱的皇帝,都痛心到冷笑起来。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皇帝知道,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就是这么登上帝位的,所以,今日他所面对的来自宣德王的仇视,也是自然生发的结果。“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在痛斥了父皇的冷血无情以后,宣德王还是想要冲进太极殿,直面自己的父皇。于是他又拿起了手里的长戟,想要冲过挡在他面前的神武军。神武军怎么可能让有嫌疑杀父弑君的宣德王冲进太极殿呢?他们立刻以长戟一致对外,把想要往上冲的宣德王掀翻到了台阶之下。
李承鄞眼含热泪,瞧着自己在父皇面前一败涂地的二哥,无力地应对着近身护卫父皇的神武军。刚刚从牢狱中出来的他,最知道这面对至高无上的强权时的无力感;更不要说,此时的李承鄞还是讲几分亲情的,他对已经大势已去的宣德王,突然有了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反抗能力,筋疲力尽的宣德王,匍匐在地,用爬的方式,慢慢登上了这几级以往他做太子时,每日都趾高气昂踏过的台阶。一旁的神武军囿于皇帝的命令,不敢对宣德王下杀手,只是拿着长戟,在身后威胁已经丧尽尊严的宣德王而已。
李承鄞眼含热泪,目光悲悯,垂眸瞧着自己的二哥像丧家犬一样,为了所谓的至尊之位,搭上了自己的一切。李承鄞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对宣德王出手太重了,他只想得到小枫,只想得到太子位而已,难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不顾念自己的亲二哥了吗?
摄影导演特意让玉立于前的李承鄞与匍匐在地的宣德王同框,直观地展示李承鄞已经成功、宣德王早已失败的结果。李承鄞真的已经扳倒了他最大的政治对手,在通往太子之位的道路上,他已经一马平川了。
可是,心中还念着亲情的李承鄞,并没有直观的欣喜之感。他实在是不忍心,他的太子位,竟然建立在宣德王丧尽自尊的失败之上。于是李承鄞闭上了眼睛,喉头哽咽的他,又忍不住用吞口水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已经不想要直面这一切。
到了故事的结尾,为了得到权力已经不讲任何情义的李承鄞,只有在面对就是不爱他、不理他的小枫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无力感与哽咽感。他会对想要抛弃他、舍他而去的小枫反复露出恐惧与委屈的神色,死命地眨眼睛,想把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死命地吞口水,以掩饰自己因为哽咽而虚浮的声线。诱杀顾剑前,李承鄞在承恩殿门口听到小枫让他把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忘记时是这样;小枫靠着瑟瑟逃出东宫,又被裴照带回来,冷冷地对他说“你刚刚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时亦是这样。
宣德王终于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李承鄞的衣衫下摆。李承鄞立刻睁开了他含着热泪的眼睛。宣德王扶着李承鄞的身体,慢慢地站起身来,李承鄞也一脸悲悯地瞧着抓着自己的肩膀才能站定的二哥。
李承鄞劝道,“二哥,收手吧!这是谋逆!”
李承鄞仍然称呼自己最大的政敌为二哥,代表着此时的李承鄞还是念着兄弟之情的,他是真心想要劝解二哥。在李承鄞看来,谋逆本身是十恶不赦的,更何况,你还毫无胜算呢!不要再要试图撼动父皇的皇位了!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宣德王听了这话,当然知道,李承鄞不像他的父皇,对自己还是讲几分兄弟情的,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摸了摸自己五弟的脸,冷声道,“谋逆?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谋逆!”
李承鄞听了这样的话,彻底惊呆了,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更是他从来没有认清的事实真相——原来,皇帝与太子,本身就是不能两存的!
宣德王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再次慢慢地从李承鄞的身上滑落至地,宣德王手上的鲜血,沾满了李承鄞原本还算洁净的脸颊、衣衫。至此,李承鄞的身上,沾上了第二个兄弟的血,他终于再次蜕变。
虽然李承鄞一脸的不忍,但李承鄞一直以来认定的,他最大的政治对手——宣德王,终于彻底倒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说,李承鄞从先太子的身上,学会了割舍与牺牲、流血与复仇的话;李承鄞从宣德王的身上,则学会了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则认清了哪怕他登上太子位,也会像宣德王一样,只是父皇控制王权的工具;则更笃定,政治争斗中,没有悲悯敌人这一说法,哪怕那是自己的父皇,他也不会顾惜父子之情,非要彻底扳倒自己的儿子不可。
这就为后来的李承鄞,在父皇面前装痴装傻装天然呆,假意甘当父皇控制王权的棋子埋下了伏笔(皇帝让他闻一闻茶里的草药的时候);更为到了故事的结尾,为了让自己与小枫可以全身而退,李承鄞主动谋划逼得父皇风瘫,彻底掌握整个朝廷至高无上的权柄埋下了伏笔——他不敢拿自己和小枫冒险,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权力。
宣德王彻底的倒下了,但是李承鄞却抬起了眼眸,他眯了眯眼睛,瞧了瞧远处。李承鄞在瞧什么呢?我觉得,他是在瞧对面宫墙上、城堞后的弓弩手。那是他的父皇至高无上的皇权最直接的体现。李承鄞猛然发现,他一直认定的,宣德王是自己最大的政敌这个想法,其实是错的。有志于得到太子位的他最大的政敌,其实是他的父皇。他若稍有不慎,必会与小枫一起,沦入宣德王和李酽已经沦入的地狱。
这里也是1个标准的对应梗,后来的李承鄞,也是靠着东宫羽林军中的弓弩手,诱杀了顾剑,以确保自己的挚爱绝不会离开自己这个结果,可以说,那个时候的李承鄞,已经成为了与他的父皇完全相同的人——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权力至上者。
第24集,是李承鄞为了得到权力的人性蜕变中不可或缺的转折点。不仅仅是因为李承鄞在这一集中,凭着他对父皇心思的准确把握,凭着高相的鼎力支持,彻底扳倒了自己最大的政治对手——宣德王;更是因为他凭借着皇后与小枫给他的充满母性、一无所求的爱,重塑了自己所有的价值观;又在亲眼目睹了宣德王在父皇面前一触即溃的一败涂地后,彻底认清了哪怕他登上了太子位,他也不得不直面的、充满险境的命定的未来——这险境,这未来,直接来自册封他为太子、却不讲父子亲情的父皇。
“让黑暗黑到吞没所有希望,才能找到血液里的光,那么孤单,又那么不息而倔强。让黑暗黑到失去所有方向,才能感到谁还在身旁,还一起等待那一个,遥远却痛快的天亮。”
也许,正是因为李承鄞不得不面对能吞噬所有希望的黑暗,才让不息又倔强的李承鄞,发觉了流淌在他血液里的潜在的、智谋的光芒;才让孤单地踏上权力征途的李承鄞,发觉了谁才是那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等待着遥远而痛快的天亮的人。
当然,天神不会放过因为手握权力而满身罪孽的李承鄞,今天他所重构的整个价值体系,会在皇后自杀、小枫与他彻底决裂后,再次彻底崩溃;并因他对小枫的执迷与强求,毁掉他唯一不愿毁掉的挚爱后,彻底化为齑粉。权力的征途,向来是一条不归路,你手握天下权柄的那一刻,并不是遥远而痛快的天亮,而终将陷入的漆黑而疲惫的梦寐。小枫只是一颗流星,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不管你醒着,还是睡着,你深爱着、却无法挽住的流星。
Music-天将明-林宥嘉
风正萧萧天未破晓夜太凉,人离散,梦难想,但每个胸口却更烫。人间用多少沧桑,换多少人的疯狂,乱世早晚会赶上,已来不及感伤。
让黑暗黑到吞没所有希望,才能找到血液里的光,那么孤单,又那么不息而倔强。让黑暗黑到失去所有方向,才能感到谁还在身旁,还一起等待那一个,遥远却痛快的天亮。
生死飘渺爱恨断肠谁来管,琴声乱,剑光寒,但总算我们还有伴。人间用多少沧桑,笑多少执迷疯狂,乱世把我们赶上,就还它一点光。
让黑暗黑到吞没所有希望,才能找到血液里的光,那么孤单,又那么不息而倔强。让黑暗黑到失去所有方向,才能感到谁还在身旁,还一起等待那一个,遥远却痛快的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