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zisha了。
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集体zisha的新闻多了起来，即使媒体一再遮掩，却也无法完全遮盖住。
令苏月不安的是，就连自己高中的同学今天都有几个没来上课。
班主任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那是她的招牌动作，接下来就是一顿大道理。无非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云云。苏月听不进去，只是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暴雨随时有可能来临。
没人关心没来的那几个同学，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苏月觉得有点冷，窗户被大风刮得吱呀吱呀的响着，呼呼的风声，带走苏月身上的温暖。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同学之间好像隔了什么，一层塑料薄膜？看人好像都看不清了。她和父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母亲没有抬头说了句：“是你近视度数又深了吧，改天给你配一副新的。”而父亲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苏月看着低头在饭桌上玩手机沉默的父母，默默地回到了房间。
她打开电脑，桌面上跳出了一个群，让她有点陌生。广告她见得不少，但是一个群跳出来的广告还是第一次见。她好奇的点开那个闪烁的群头像。
‘你好，我是A’
‘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群主’
‘当然了你不需要害怕，这个群里都是和你一样的人’
‘大家在现实生活里不被关注，不被认可，无人在意’
‘这个群就是你们的家’
苏月看着群主一连串打出来的文字，以及群人数肉眼可见的增加，从100-200-500，很快这个群就满了，期间也有十几个人退群，但是好像大部分人看完了以后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留下来。
苏月想尝试和这个群主沟通，于是她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这个群是干嘛的，有什么用？’
‘+1’
其他人见状纷纷+1.
‘这个群就是为了让大家找到真正的亲人，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同病相怜，无人在意。就算现在的你们离家出走，估计都没人注意到。’
苏月想到了自己父母的样子，好像他说的也没错。
她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了一股悲伤的情绪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着群里的人开始一个个抱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朋友，爱人，她却没有种知己相逢的感觉，只觉得通体生寒。
苏月关闭对话框，奇怪的是那个群即便关闭了，也一直在桌面下方的任务栏里闪烁。它不属于qq也不属于微信，只是一个群而已。她想可能是某个软件吧。
高三的课程很繁忙，苏月是一个自律的人，回家后吃完饭洗漱后就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学习复习。她还是有自己的理想的，就是考上理想的大学然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至于具体做什么她还没有想好，不过她觉得做什么都行，只要是自食其力，都是值得尊敬的。
班里不来上课的人越来越多了，苏月以为班主任会对这个现象说明一下，但是她只是没看到一样，还是一如既往的上着自己的课。她想问问其他同学知不知道那些没来的人去了哪里，但是话到嘴边，看见他们像是刀子一样的眼神，又或是催促的眼神，苏月还是没有开口。
又死了几个人。
这次苏月亲眼目睹了，因为那是他们班的同学在中午休息的时间从学校上课的教学楼跳了下来，他们有男有女，一行好几个人，手拉着手。当时苏月就站在楼下，她定定的看着楼上的人，很眼熟，但是名字苏月却也叫不出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站在一群人中间沉默着，其他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苏月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就让她毛骨悚然。
“怎么还不跳？”
“浪费时间。”
苏月仔细看楼顶的人脸上的神情，他们的脸上没有害怕，甚至没有表情，只是漠然。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纵着，从顶楼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苏月离得很远，她闭上了眼睛转身。不去看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画面。
苏月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在分崩离析，也在支离破碎。
苏月放学回到家里，父母还没有回来。她熟练的把饭煮上，然后到自己的房间里，电脑前。打开电脑桌面，那个群又跳了出来。
‘有一部分的家人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接下来群主公布了一群人的名单以及他们的zisha视频。苏月点开看了下，zisha的方式不等，有tiaolou，gewan，Shangdiao，还有chiyao。不过视频里没有他们siwang的惨状只有决绝离开的神情。
苏月以为这些视频会让一些人退群，但是她发现居然一个人没少甚至更多了。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这样啊。’
‘我想sahngdiao，有人一起吗？’
‘我想和我的女朋友一起chiyao。’
……
苏月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她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活着似乎也没什么快乐，每天按部就班，起床，吃饭，去学校，放学，学习，睡觉。每天如此，每天都像是重复一样。但是快乐吗？苏月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她想退群，鼠标在退群的按键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击。
苏月想即便自己什么都没有，她还有理想，还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苏月拿起了余华的《活着》，这本书是支撑她度过很多岁月的一本书。在很旧的书店淘到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的侵蚀，封面掉了，纸质已经发黄。甚至一些字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它仍然是苏月的心头至宝，每当她感到迷茫或者空虚的时候她总是会翻开这本书，寻求慰藉。
她想如果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本书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她觉得自己和福贵比起来算是幸运了，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她好奇的是，为什么在福贵这样几百年前的人们明明是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人却那么期盼活着。就算身边的挚爱一个个离去，就算是身体遭受生活苦难的磨炼和摧残，但是他们对于生活的希望是那么的闪闪发光，不为别的，只为活着本身。
好像他们活着已经够快乐了。
现在的人好像只有死了才会快乐一样。
苏月申请养一条狗，就像《活着》里的福贵养一条牛一样。她对父母百般央求并且发誓自己会好好照顾它绝对不给他们添麻烦，他们才同意。
现在这个时代，人已经不再缺乏金钱。因为环境因素，经济萧条，人口大爆炸种种原因导致人类在一百年前数量整整锐减了90%，在那以后地球上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气息。人类从未觉得毁灭离自己，离每个人是如此之近。
在那以后各国政府联合发布声明鼓励生育，即便如此出生率依然是一降再降。大概是见到了这样的世界，感到绝望，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经历一样的绝望吧。
现在即便是到了2500年，人口数量也恢复不到人类最多时期的十分之一了。由于资源充足，劳动力匮乏，所以每家每户的经济条件都很好，再加上科技的飞速发展，每个人的生活十分便捷富足，但是人却很难快乐了。
苏月搞不明白为什么，就像她自己也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
苏月去政府申请养一条中华田园犬，现在狗已经是珍稀动物了。因为经过100年前的那次事件，地球上很多生物已经灭绝，曾经那些人类熟悉的身影现在已经消失或者很少见到。曾经人类最好的朋友——狗狗也成为了珍惜物种。
苏月给它起名叫做‘希望’。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黑乎乎又光滑锃亮的鼻子，软塌塌的耳朵，还有全身那黄色柔软的毛发。第一次见面，希望就伸出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心，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月被它又呆又可爱的外表给逗乐了。毫不犹豫就带回了家。
因为希望的到来让原本生活没有乐趣的苏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她甚至对那个群里发表过绝望言论的陌生网友一个个私聊，让他们不要随便放弃生命，还给他们看自己最可爱的小宝贝希望。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懒得理她，甚至有人还骂她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苏月觉得有点沮丧，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也找到了一个朋友，也是那个群里的，那个人叫做月亮。
月亮是个男孩，他也是个少年，不过他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居住在政府提供的福利院里。就连上网的这个地方都还是他四处蹭来的。现在网络发达的年代，大街上都有公共房间，里面有空调wifi，供那些路过的人休息玩乐。他说他有时候在这里面一待就是一个月。
苏月不敢想这样的生活，她想自己还是应该感谢父母的，否则她就和月亮一样了。
月亮和她讲述过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自杀，但是他很怕疼，所以想在群里找个人一起，这样给他壮壮胆。苏月想还好你怕疼，不然现在你已经是一个游魂了。
苏月问他为什么要死呢？
月亮说为什么要活着呢？
月亮答不上她的话，苏月也答不上月亮的话。
苏月给他讲起了《活着》里面福贵的故事，讲到悲伤的时候，两个人隔着网络痛哭流涕。一起为福贵的悲惨经历而留下同情的眼泪。
苏月也会给月亮看自己的希望，它慢慢长大的模样，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但是却越来越茁壮，苏月就连睡觉都把希望带在身边。
连续聊了几个月以后，苏月和月亮打算见一面。他们都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两个人一直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苏月平生第一次化妆，技术拙劣，但是却很认真，她甚至去请教了自己的母亲。
“怎么，有喜欢的男孩子拉？”母亲好奇的问，但是语气里却没有探究，让苏月心头一暖。不知为何，养了希望以后，父母好像看手机的时间都少了，更多时候是在一起谈论希望，偶尔也会找她聊聊天，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好像也多了不少。苏月真的很开心。
“不是，就是一个朋友。”苏月害羞的说。
“哦~我懂。”母亲拉长音节，眼里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开始喋喋不休的谈论起她年轻时候和丈夫相遇的场景，苏月第一次听说他们年轻的故事，有点着迷了。她想原来自己的父母也是有那么样一个激情的岁月，真是不可思议。在她的脑海里，他们甚至连一次亲密的举动都没有过。
母亲给苏月打扮了一下，她看着苏月感叹道：“我家月儿也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苏月感激的看了下母亲，然后拿起东西出门。
她和月亮约在了附近的一个公共房间。甚至给彼此定了一个暗号，上句希望，下句月亮。
苏月紧张不已，对方也同样紧张不已。两颗激动的年轻的心，在这样的一个平凡时刻相遇了。
月亮比苏月想象的好看。衣服干净整洁，头发虽然有些凌乱却刚刚洗过，空气中还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瘦瘦高高的月亮，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笑起来脸上有个小梨涡，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样柔柔的。
苏月比月亮想象的文弱。穿着一身绿色的小裙子，看着不高，约莫不到160的样子。扎着两个小麻花辫子，乖巧的散落在肩头的两边。让月亮想到了《活着》里面福贵的哑巴女儿，好像是叫凤霞。苏月的眼睛圆圆的，乌漆嘛黑，很亮，像是会发光。单薄的身体风一吹就会倒一样，让他心生怜惜。苏月笑着看着月亮，脸上通红。
他们都比彼此想象的那个人要更好。
苏月和月亮恋爱了，他们互相喜欢。
月亮为了苏月不再整日游手好闲而是去政府接受培训去学习一门手艺，他也在苏月的熏陶下想和她一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苏月也为了月亮更加努力的学习，现在的她承担的可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理想了，还有月亮的那份。
至于月亮的真名嘛，确实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他对苏月说那晚上他一个人坐在马路边上，四周什么人都没有，他感觉到一阵绝望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散发着米白的光，让他感到舒服惬意又安心。
月亮想退那个群，但是被苏月制止了，她想和月亮一起救下更多的人，就像当初她救下绝望的月亮一样。
苏月想：‘如果哪天人类社会失去了爱和关心，那么人类就会灭绝。并且我们正在走上这条路。’就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也要改变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