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句成分(三)
成分的事理關係
句子有長有短。無論長短，句內成分之間都有語義聯繫。短句如「我喜歡植物」至少有「什麼－怎麼樣」的聯繫。較長的句子還有別的聯繫。例(1)中的陳述是由「慢慢地喝著咖啡或別的」、「慢慢地抽煙」、「看來往的人」組成，三者是散行的並列關係。
(1) 客人慢慢地喝著咖啡或別的，慢慢地抽煙，看來往的人。
跟並列關係「鼎足而立」的，是因果關係和轉折關係。例(2)是因果關係的句子，例(3)是轉折關係的句子。
(2) 因為山上滿是積雪，不得不從山肚子打出一條隧道。
(3) 民間文學雖然有天真、樸素、健康等長處，卻也免不了丑角氣氛、套語濫調、瑣屑囉嗦等毛病。(朱自清《論通俗化》)
句子成分的事理關係，可以從文法記號來辨識。例(2)一開頭的「因為」是因果記號；例(3)「雖然～卻～」是轉折記號。由「雖然～但卻～」或「固然～可是～」註記的轉折，通稱為「讓步」，意思是：權且接受既定的道理，在這個基礎上再提出不同於既定思路的見解。例(3)權且接受「天真、樸素、健康」是民間文學的優點，在此立場上，指出它有「丑角氣氛、套語濫調、瑣屑囉嗦」等缺點。
例(4)「～又～」、例(5)「一面～一面～」、例(6)「不但～而且～」都是並列記號。
(4) 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白花，有嬝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裏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朱自清《荷塘月色》)
(5) 文藝一面取材於活的語言，一面也要使文藝的語言變成活的語言。(朱自清《什麼是文學的「生路」》)
(6) 這座像不但有生動形態，而且有溫暖的骨肉。(朱自清《巴黎》)
語言裡具備各色各樣的表示事理關係的文法記號。儘管如此，不是每一個句子都明白使用記號。例(1)並沒有文法記號。例(7)也沒有，不過三個分句連續使用「有時」，顯示成分間的並列關係。
(7) 一般人說話往往是不很精密的，有時字眼用得不切當，有時語句沒有說完全，有時翻來覆去，說了再說，無非這一點意思。
並列關係的句子經常不用文法記號。因果關係的句子，有時候也不用文法記號。例(8)由因果關係相結合，「元代蒙古人壓迫漢人」是造成「士大夫的地位降低下去」的原因，而句中並沒有因果記號。
(8) 元代蒙古人壓迫漢人，士大夫的地位降低下去。(朱自清《文學的「標準」和「尺度」》)
有時候句中雖然沒有明顯的「因為～所以～」之類，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可以找到某種關於事理的暗示。如例(9)逗號前後也是因果關係，其中「就」雖不像例(10)「因此」那樣明確，仍為識別因果關係的重要線索。
(9) 事實越多越分明，信的人也就越多。
(10) 事實越多越分明，因此信的人也越多。
那麼，「就」和「因此」有什麼不同？難道不能基於例(9)-(10)的同義關係而把「就」當作是「因此」？例(11)-(12)告訴我們，這樣行不通。
(11) 打通了語言這一關，欣賞古文學的人就不會少。
(12) ???打通了語言這一關，因此欣賞古文學的人不會少。
我們援用例(9)-(10)的改寫方式，把例(11)改寫成例(12)。例(12)句首連打了三個問號，意思是這個句子不合慣例，很難被接受。
又若是改寫成例(13)，你覺得如何呢？
(13) 因為打通了語言這一關，所以欣賞古文學的人不會少。
例(13)句意已經偏離了例(11)。例(11)的前分句「打通了語言這一關」表示假設情況，後分句是以假設情況為前提而作出推論。例(13)前分句「因為打通了語言這一關」表示實存情況，後分句就實存條件作出推論。如果一定要加上文法記號，最貼近的或許是「假使」或「要是」，而改寫後的句子應是「假使∕要是打通了語言這一關，欣賞古文學的人就不會少」。
現在，請再次對照例(9)-(10)。你看出什麼「門道」呢？例(9)是不是有兩種意思？其中一種就像例(14)，逗號之前的分句是由條件成分「事實越多」和結果成分「越分明」組成。另一種像例(15)，逗號前的分句由並列的「事實越多」、「越分明」組成。例(10)跟例(14)是同義句，跟例(15)不同義。
(14) 事實越多就越分明，信的人也就越多。
(15) 事實越多而且越分明，信的人也就越多。
以上例句的對照，說明文法記號「因為～所以～」、「因此」是表示實存的或視同實存的情況裡的因果。唯有把「事實越多(就)越分明」的「越分明」視同實存，才容許在後續分句使用「因此」。(這裡要特別提醒：「越分明」可能被視同實存，是因為它在「事實越多」這個條件下是真實的。反之，在「事實越多並且越分明」中「越分明」為假設條件的一部分，絕不可能再被視同實存，後續分句也不容許使用「因此」。)相形之下，「就」的功能範圍很寬，可以暗示實存的或假設情況的因果。
最後要指出，例(9)中的「事實越多越分明」存有歧義，是因為欠缺明確的文法記號。文法記號有助於確認句中事理關係。即令不是每一個表達事理的句子都必須使用文法記號，當你需要明確表達事理的時候，善用文法記號，保證會讓你的句子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