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云山上的木棉树

可惜,这不是云山脚下的木棉花

        云山是小城的地标。我在云山脚下出生长大,山门与家门,相距不足百步,真正是“开门见山”。即便后未来成家了,“回娘家”也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云山和云山脚下的大榕树、山腰上的木棉树对于我,已经是“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存在。然而今年秋风初起的时候,老木棉倒了。那时我在外度假,待我收假回来,云山脚下的大榕树已被锯掉大半,母亲家门口上方原先如盖如云的绿色屏障,仿佛向天豁开了个大口子,地上堆放着被齐整切割的段段树桩,在等待装车拉走。而云山的腰间,曾经展示着木棉树沧海桑田的地方空着,木棉树的痕迹近乎荡然无存了。

        云山上植被树木很多,但我从小,只对大榕树和木棉树格外用心,大概是因为每天都见着的缘故。从记事起,木棉树就是一棵大树了。木棉树长在云山的腰间,笔直粗壮的树干努力向上,枝丫就旁逸斜出地伸向山外,既端庄又随意。更老更大的大榕树扎根在山脚,伸展着大大小小的伞形树冠,一年四季绿着,仿佛时刻在托护着木棉树,慈祥大气。木棉花开的时候,我喜欢跑到稍远的地方,看山腰上伸出一树红花,傲然盛开在蓊郁苍翠的大榕树之上,云山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分外喜庆,生机勃发。

        木棉花开在春天里。光秃秃的树枝上缀着大朵大朵的艳红色花儿,没有人去摘,因为直溜溜的树干实在太高了,最顽皮的男孩子也不敢爬上去,只能等着一夜东风把花吹落,然后我们去捡。山腰上的木棉花落到山脚下,基本都伤了,很少有花瓣完好的。如果运气好,花落下的时候被大榕树接住,缓冲一下才往地上掉,又恰好落在松软的草地上而不是石头上,那这朵花就能保持完好。我们早上迫不及待出门要找的,就是这种好运气的落花,一旦拾到,便如获至宝,带去学校招呼把玩,能引起同学们好一阵艳羡,这让我对自己住在云山脚下生出许多的自豪。

        木棉的花期很短,如同我们这座西南边陲小城的春天,倏忽而来,又稍纵即逝。初夏的木棉,是飘在云山上的片片“飞雪”一一木棉花结的种荚在阳光炙烤下成熟爆裂,一团团雪白的棉絮便随风翻飞。风起时抬眼望,就见瓦蓝的天空下,片片“雪花”在墨黑的山石,红褐的山土,绿油油的大榕树间轻盈飞舞,组成一幅动静相宣的梦幻画卷。棉絮落在地上,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仿佛北方冬天下了雪一般,煞是有趣。棉絮里包裹着一粒粒黑色的种子,小时候我每年都会收集这些种子,想着来年春天播下,也许能长出很多很多的木棉树,然而却总是忘记了,种子也不知所踪。

        我对木棉树格外钟情,也是因为小时候,父亲说木棉树也叫“英雄树”,木棉花生来就带着英雄的风骨。那笔直的树干,就像英雄坚定不屈的意志和刚正不阿的品格;在最寒冷的季节孕育花蕾,春天一到就绽放,这就是斗争的胜利;它的花瓣始终紧连着花托,即使落下,也不飘零。所以木棉树在我的认知里,始终代表着坚强、正直、傲骨、风范。很多东西浸润到日常生活里,就显得很寻常。我们总以为寻常东西,无需时刻在意,因为它会一直在,就像云山上这株木棉树。我从未想到有一天它会倒下,会消失,尽管这几年,木棉树已经频现老态。先是有枯枝被风吹落,差点砸中山脚下的民居,再是花开得越来越少了。今年春天,我在外出途中,看到高速路两边的木棉花开了,橙红色的。因为是绿化观赏树,虽然树干依然是挺直的,但树不高也不大,远没有云山上的木棉树那种磅礴气势,心下就有点感慨。返回后我特意回了娘家,却发现云山上的木棉花开寥寥,这棵木棉树,老了。

        木棉树老了,也早就没有小孩会在春天的清晨,跑到云山脚下捡拾木棉花并视若珍宝。告诉我木棉花也叫“英雄花”,做人当如木棉一般坚毅正直的父亲也离开我十年了。老木棉在这个秋天倒下,大榕树也因为安全原因被“瘦身”,这个事情除了在我以及如我一般怀旧的人心里泛起一些涟漪之外,恐怕是不值一提的。

        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感觉到光阴似箭。岁月的磨砺没有让我练就人情练达的本事,却使我在洞察世事的历练中明白了取舍,那些带给我们喜怒哀乐的细碎琐事或是人生大事,转眼就成了流年往事。云山上的木棉树退出了我的生活,但木棉树给与我的,始终在我的生活里。

        那些逝去的人和事,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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