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小岛·新人扶持】‖我们不一样

刚结婚那会儿,我们对要不要备孕要娃的事情,一度陷入了一个奇怪的纠结点。因为刚毕业时的战略决策问题,我跟先生都错失了以应届生身份毕业落户上海的机会,于是,漫漫七年积分路,至今未满。虽然以我现在的工作,不出意外应该是满七年就可以落户的,幼儿园上学之类的,也不是问题,只是身份证就注定要随了我们两个“230”的开头。其实,后来想开了,这本也不是多大的问题,魔都本就是海纳百川之地,未必有多少“地域歧视”存在,只是总有那么一丝隐隐的忧虑,娃到了青春期,各种填表报志愿的年纪,会不会质疑我们或是自己——“为何我跟他们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本无高低之分,却又是不可改变的“差异”。这个“差异”总会在让我想起一些曾在不经意间便伤害过的人和一些过往。在遥远的塞北边陲城市长大的我,想必本是没有资本对谁有“排外”的地域歧视的,毕竟比我们再“外”的地方,可能就是俄罗斯和朝鲜了。那些童年的无心之举,并不带有任何主观的“地域歧视”色彩,却也不得不承认,对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的当事人,或多或少的产生过伤害。所以,“差异”本身,很可能比主观的歧视更可怕。


01

记得一年级下学期,班级里转来一对来自南方的姐弟。九十年代初,在严格贯彻执行了很久计划生育政策的东北城市里,遇到亲生且非孪生的兄弟姐妹,着实是件稀罕事。我们像参观“新物种”一样的打量着她们,再像新闻一样传播给校里校外的小伙伴,一度引得但凡有人经过,便会多看她们两眼,再怯怯议论,“看,就是那对南方姐弟”“唷,南方人看起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差别嘛”。年幼的我们,在闭塞的小城里,偶然能听到一两声拖着长音不爽利的江浙普通话,总会不自觉再多看两眼,比比我们,到底还有什么“不一样”。老师无数次的告诉我们,要团结新同学,不要“欺负”南方来的同学,不要“欺负”年纪小的弟弟。可似乎每说一次,都更强化了一些我们的印象,他们“不一样”。以至于同学三年半,直到她们转走,我才真正记住了“姐姐”好听的名字--盈蕾,安静的弟弟“小南方”叫--乐平。至于他们来自温州、身家几千万这些基本信息,大概都是上了大学再次同学会的时候才知晓,每每想起便拍着大腿后悔,怎么当初就没拜个把子认个姐妹的,这大概是我今生跟“土豪”最近的距离了。

席间,“姐姐”喝了点酒,开始“控诉”当年。我们的围观和议论,给她们带来过多少不安和忐忑。她害怕叫黄老师,因为每当说出“wang”老师都会引起哄堂大笑;更讨厌我们时常挂在各种活动开场白的那句“美丽的冰(bing)城哈尔滨(bin)”,这句姐弟俩回家偷偷对着练了无数次的套话,其实他们终究也没能念对;而最让她受伤的是,每当他们在不熟识的其他班级同学老师面前因为发不对音儿尴尬时,我们总有人马上跳出来替她们解释“老师,她们是南方人”。似乎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理应“不一样”。

被人高马大气场笼罩着,本就小我们两岁的“小南方”,更显得弱小孤僻;健谈的“姐姐”回忆当年,说她几乎每天都是精神紧绷的战斗状态,唯恐有谁欺负嘲讽了她弟弟。就这样,虽然我们从不曾有心嘲笑,甚至还因为老师的叮嘱而主动试图帮她们解围,却让这对“土豪”姐弟在最美好的童年在压抑与紧张中度过。一切因由,除了“井底”的我们无知不开眼,还有,这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差异本身。


02

如果说对姐弟俩的影响可以归咎于年少无心,但对于另外一个人的伤害,每每想起仍是满心歉意。她是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邱淑琴,甚至可以称为我对文字的启蒙恩师。我喜欢听她讲课文,总是绘声绘色的穿插着很多小故事,有些耳熟能详有些新奇有趣;也喜欢听她讲作文,不是方法或套路,只是单纯的去赋予你描绘的一切以情感与生命,无论是景还是物,试着从它的视角去看去感受,再用你的认知与其交流,似乎所有题目都会因此顺理成章的变得生动而深情。然而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根深蒂固的“青岛口音”影响下,怎么努力也无法讲好的普通话。

其实青岛口音对于北方语系的人来说,在理解上基本是毫无障碍的,只是在方言最接近普通话本身的哈尔滨,任何的“口音”似乎都是另类而“非标”的存在。起初,也总觉得怪怪的,总有种搞笑小品的感觉,可很快,我就被邱老师的讲课内容深深吸引,其他也就抛诸脑后了。直到期末,例行公事的教师测评,虽是无记名打分,我这种从众选手也向来不过脑的清一色全“A”,然而我瞟到了我同桌,也是我们班长的问卷,居然给了邱老师业务能力C,综合测评B,而且有理有据的在备注里写明,普通话不合格,不配教语文。我被震慑了,居然还可以“否定”老师,甚至还有理有据。他有意无意的将问卷给周围的同学们传阅了一番,刚刚十岁有余的我们,被那份蠢蠢欲动的叛逆和所谓“正义感”驱使着,居然都纷纷的将自己的问卷也改写了,似乎这样就是在与“权威”抗衡。结果,我们居然真的“赢了”,再开学时邱老师便不再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了,而我,并不开心,语文课似乎从此失去了神采和灵魂,尽管老师的普通话是那么字正腔圆。

当年那所谓的“正义”,至今也很难界定对错,毕竟,普通话对语文老师来说,也算是基本功了。可惜,邱老师可能自此失去了做语文老师的资格,而我们,甚至更多的学生,也将从此错失一位好老师。而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所谓乡音难改,更何况她已是人过中年。可能只是错在,她跟我们“不一样”。也就是因为这点“不一样”,令她显得那般格格不入。直到十年后,大学里讲台上女教授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讲《诗词格律》,似乎全然不顾我们是否听得懂,因为她坚信,吴语远比普通话更接近古汉语,更读得出那流淌于诗词中的中国韵。我本是门外汉,无法判定她说得是否属实,只是耳濡目染,也觉得也确实蛮好听。想想,同样是语文,同样是方言,一个被抨击得灰头土脸,一个自我陶醉兴味盎然,难道“吴语”就比“青岛话”高级,或者是所谓的文化自信?可若是把场景置换到帝都或者任一北方城市,或许她都很难如此傲娇的挥洒自如吧。只因为这里是她的故土,此时“不一样”的是我们罢了

03

这些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想起也总是感慨良多。年少的我们,不懂歧视,也没有恶意,却仍屡屡因为那些本不起眼的“不一样”而伤害着别人,甚至影响了他们的人生。如今的我们,便在还没开始前便惴惴不安,唯恐这些因我们带来的、可能一生挥之不去的“不一样”,会影响孩子的一生。但其实,差异本身,永远都会存在。即便没有地域差异还有贫富差异,就算没有贫富差异也依然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差异。所以,重要的不是消灭差异,是如何去面对异样的眼光,如何去弱化差异的影响。

首先,确认差异并不代表“是非”的对立面。

就像故乡、就像方言,还有我们曾经一度介怀的身份证号,在世界如此全球化的今天,我们的出身、我们的过往都会五花八门,各不相同。而这些,本就不存在是非对错,不过是属于自己的经历和财富。只有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才会觉得有异于己的“不一样”便是谬误,然而孤芳自赏的墙角之花眼里,世界都变小了。

其次,承认差异的存在,却不因此而陷入比较。

差异的存在,常不自觉的便引发比较。总觉得即便没有对错之分,也自有高下之别。诚然,这比较不可避免,即便自己不比,也会随时被卷入被比较的旋涡。只是,在比较中,记得保持理性,不纠结、不深陷。毕竟任何人都不会只有一个特质或是标签,而每个点都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异,陷入一个点的比较而不自拔,无论结局怎样,都不过一叶障目,错失泰山。

最后,不要为了掩盖差异,而不断强化差异,自我折磨。

我一向最害怕听到一些苦口婆心的劝导,诸如“我们家条件不好,所以你必须要加倍努力”“你是小地方出来的,就一定要多学多看”云云。其实努力上进、奋发图强本无可厚非,只是这一切的初衷,不该只是为了去掩盖,那个以为别人介意的“差异”。越是想掩盖,就越会在心里不断强化,演化为自卑。很可能努力奋斗中的挫折,都归因于那些本无足轻重的“差异”,仿佛不是为了掩盖差异,就可以不需要辛苦付出,自我折磨,甚至妒火暗生。


主观的歧视,是可以化解也可以对抗的,而客观的差异却本无法消除,只有自己面对。承认了差异的普遍存在,便是设法坦然面对,与其说教育孩子,不如说先与自己和解。人本生而不同,与其一面骐骥着我们不一样,一面又对与大众不同而惴惴不安,不如正视“差异”,利用“差异”,发觉自己的闪光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境遇,自然也都会遇到,与众不同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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