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只鸡

“一名穷亲戚是什么？..那是天底下最不亲不戚的人了，..一件令人作呕的近似事物，一桩缠人要命的良心负担...”

我有个远亲，与我平辈，而平辈里都叫他三子，是四奶奶的侄子的儿子，爹妈早就死了，与四奶奶相依为命，是个不成器的混混，成天和一帮子流氓村霸混在一起。三子家有只黄白相间的鸡，是三子从小宠到大的，而我的故事，就要从这只鸡端上桌后说起。

除夕夜里大家都聊的很欢喜，只有三子闷闷不乐地盯着餐桌上的鸡，他是带着刀赴宴的，那把小刀正装在他的左裤袋里......

三子没进城住，全家都是以养鸡鸭牛羊为生的，所以这次晚宴的鸡都是从他们家抓来请厨师处理的。好巧不巧的是，三子最喜欢的一只黄白相间色的鸡也被端上了桌，说是彩鸡讨个吉利，他因此难过不已，牙齿咬的咯咯响。

因为三子与我平辈，几个小辈一桌吃饭，所以被宠惯了的表妹抬头低头都能看见那愣神的三子，表妹见三子那张似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臭脸，心中很是不如意，于是逗他：“三子哥啊三子哥，你要高兴，若不是你家那白鸡还能排上排场，也就不要你家鸡了，你连这饭都吃不上！”

二姐赶紧呵斥表妹：“住嘴！”却不由得笑出了声，几个小辈都在吃吃地笑，三子也不客气，张口就骂：“笑你麻痹！”

所有人的脸都僵住了，刚刚只顾偷笑的大哥此刻突然板住了脸，厉声喝道：“三子！没礼貌！”

“就是..”有人小声附和。

“别给咱家人丢脸。”表姐说。

我自视自己平日里也不什么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可也马上做出一副鄙视的样子：“瞧瞧瞧，说的是什么话！”

三子拍桌而起，手上青筋暴起，“几个傻逼，还有个婊子！我不揍你！”

表姐挑衅：“量你也只会嘴上胡说！看我一会不亲口吃你的鸡！”

三子气归气，却也晓得分寸，扬了扬拳头，又缩回了手，此刻有长辈看过来了，他闷哼一声，悻悻地坐了下去。

三子气也是有道理的，越是穷怕了没人尊敬的社会底层的人，他的自尊心也就越强，容不得半点侵犯，更不必说三子正在气头上。

哪知表妹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哭得是梨花带雨悲痛欲绝，“三子哥打人了！”

“哎哟，这三子。”小伯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他不管青红皂白护住表妹狠狠瞪了三子一眼，哄起了她，大人们也围了上来，议论纷纷。几个小辈忙添油加醋地胡说一气，恨不能报警把三子抓了！

“到底是没读过几年书。”

“哎哟，咱家家风都给他败了。”

“唉……”

“这种人也配做咱们家的人...”

三子的脸色早已比猪肝还深，他气愤不已，似乎我们再多上几句，他就要彻底失控发作了。我眼尖，之间三子已经开始将手向装着刀的口袋摸去。

“好了，别哭了。”大家都去哄表妹，表妹便哭得更响了，她天生一副好面孔，深得大人宠爱，此刻泪水拂面，更显动人。

“好不了好不了，吃了彩鸡才能好！”表妹娇声啼哭。

太爷爷忙将别人端到他桌上的彩鸡送到表妹桌上，那鸡汤还冒着腾腾热气，没人动过呢，表妹也不客气，太爷爷的鸡肉还没送到嘴边，忙撅起嘴巴唇齿微张，等着喂。

好一张漂亮的嘴！！好一副精致的面孔！！

表妹的确是个十足的美人，腾腾的热气熏在表妹的两颊点缀出两朵漂亮的红晕，唇红齿白，好生迷人。

而我想着心事，“表妹也没啥教养嘛……三子更怒了……这三子万一掏刀子咋办？”

也不知这彩鸡肉和普通鸡肉有啥区别，有多好吃，尝到鸡肉的那一刻，她眼神迷离，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不响，却绝对能传到三子的耳里，三子猛的向前踏出一步，弓起身子活像只大老虎，表妹见状身子一缩，一个激烈，而后哼了首小曲儿，“我消气了。”表妹莞尔一笑，瞪大眼睛看着太爷爷，然后又来了一口鸡肉，我本以为三子绝对忍不住气，哪只他却反常地安静下来，还向表妹道了个歉，但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左手伸在一只口袋里，似是将什么抓得更紧了，长辈们很快结束了这场闹剧，各自散去，而我却知道，闹剧才刚刚开始。

我离三子远远的，怕他一个不如意就捅人，但他谈笑风生，还给表妹端茶倒水，似乎是要释尽前嫌，同表妹好，但我知道，他的左手只要一刻不从左口袋里拔出来，我一刻不会安宁，果然，在一次三子离表妹特别近的时候，他忽然欺身上前，将汽水泼在表妹的裙摆上，短刀划破了表妹姣好的面孔，只见大家伙一片的惊呼中，他一脚踹翻了桌子，鸡汤撒了一地。

“你就是他妈的一只鸡！！！”

三子吼道，他正要踹翻其他的桌子，可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的人影令他驻足，他的腿停在半空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拦下，半点也动弹不得，人群中跑来几个壮汉，而其中最“孔武有力”的，恐怕是那个老人，她正是四奶奶，她失望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停住了三子的动作。

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在了四奶奶眼中。

一时间，她面无血色，双手颤抖，两行泪水甚至没来得及溢出眼眶就晕了过去，三子瞥见人群里晕倒的四奶奶，十几年来的哺育之恩令三子崩溃，跪倒在地上，他终于想起，这家里还有个人将他当亲人看。

“奶奶！”

他嘶吼到，泪水如同绝了堤一半涌动不止。

............

再后来，三子束手就擒了，他被送进了警察局，以后的事情我更不清楚了，只知道那碗菜鸡后来没吃完，四奶奶亲自泼掉了那碗鸡汤。

可是......

我心想

使亲人离散反目的真的只是一只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