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大伯爸爸

一条新建的县级公路穿村后山而过,爷爷住了38年的阴宅要搬迁。大伯和我爸都看山去了,村里的事,我们两家都交由小叔张罗。爷爷那一百多个邻居也要搬,有个独子,他的运气特别好,一家要搬十个祖宗;有个人刚下葬五个月,又要换新家。村里热闹了。几年没见的人也见到了,做棺材的日夜不停赶工,风水先生一到到晚在山上转,我打趣:村里的风水被你看了遍了,有没有给自己留一处?村里能做得了活的,就几个六七十岁的叔伯,还是一样香烟横衔,喉咙炮响,插诨打科,使点小坏,依旧孩子般可爱。干活毫不含糊,都是熟练工,都想比个强,让老伙伴说声好。

初八回老家,开山祭拜完毕将近十点,准备开车回城。见到走上操场的老五大伯,我一边打招呼,一边一路小跑,双手握双手,大伯手有点凉,脸色精神依旧。打小就知道他是部队里的大官,是村里走出去算厉害的人才。这次他也回来迁坟,闲来无事,想坐公交去镇上赶热闹。每次碰到,他就说我师范报到的样子:人很瘦小,头发黄,又长又细密,像头上戴顶帽子。穿着个人字拖踢踏踢踏的,裤脚么一只高一只低。有些时候,我们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模样,却深深的在别人的记忆里。他曾经是南京军区驻诸暨的一个主任,今年72岁,他说他的军人证,坐车坐到天涯海角都不用钱。我提议他到我工作单位去参观参观,他欣然同意。他很健谈,眼界果然不一般。他说我们村的那些乡里乡亲,辛辛苦苦摘茶叶赚出来的钱,从锄头杆子里摸出来的钱,全部送到城里去,去城里买房,去城里吃垃圾食品,去城里做下等劳动工。应该村干部有所作为,定好项目,搞活经济,把出外打工的人吸引回来。他弟老六,在村里是个能人。他看他傻瓜一样,他知道他看他也傻瓜一样,各有各的一套。他定好坟址,其它的事就交给老六搞,村里的事还得村人办,不乱套。

我看你像傻瓜,你看我像傻瓜,一旦认识到自己是傻瓜,他就不再是傻瓜了。

中午请他到拔茅最大的饭店吃饭,被学生家长付了款,难为情。老五大伯很高兴,他高兴看到我的人缘好。吃饭有人付钱,多涨脸。经常帮助别人的人,得到福报会多些;尊重别人的人,别人会更尊重他。

每每回村,都格外想爸爸。某些地方有他的记忆,某些人讲起他的故事。归根,爸爸是个好人,特勤劳,特热心。他是泥水匠,方圆出名的还是他起灶的手艺。他全年基本无休,吃过村里大部分人家里的饭,多干点活,少收点钱,有点关系的,只谈感情,村民都念他的好。生前美名传诵,身后野草满冢。不是滋味。

我的抽烟与戒烟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他抽烟很凶,正常一天三包,他是师傅,别人递烟特别多,他递烟也勤快。嘴巴里永远叼根烟,或者大牙衔着烟,眯着眼,烟灰长了,嘴角呼口气吹掉,一根到底,拿烟蒂点着下一根。脸黄,正宗的烟熏妆,一排黑牙是标致性建筑。感觉他一天只要用三次打火机,早上一次,午后一次,晚上一次,毕竟,边吃饭边吸烟,难度太大。咳嗽起来,拖拉机一样。刚停就点上火,吸一口,又一阵吭吭。我可爱的妈妈劝他:这么难受,就别抽了。他一句"消得古”转身一缕轻烟飘然而去。我就佩服他这种不怕死的劲头。

最后他还是戒了烟。查出恶病后,医生说不得抽烟喝酒。他跟医生商量,可以滴酒不沾,烟能不能少抽几根。医生说:要想多活天么就戒烟。第二天他就戒了,至死都没复抽,戒烟时间一年半。他一生抽烟无数,很少自己买烟。东家送几包,西家送一条,家里的抽屉堆满。我开玩笑说他抽的不是烟,抽的是人情。他总把好烟留着,偶尔给我一条,说:自己少抽点,递递人。他戒烟后,我继承了他舍不得抽的烟,其余的,他陆续送人。我曾说过他戒烟,我也戒。他问我是不是也应该戒了。我等他升天后两年多才真的下决心。劝我戒烟又给我好烟的爸爸,我虽然迟到,但不是不到,说到还是要做到。

165的身高,不足百斤的他,在我眼里心里却是个伟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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