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四川一个农村家庭,乳名叫强子,家乡的人们也都这么称呼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中期我们这边的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儿童,家里不论有多少兄弟姐妹的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母则是常年在外打工。
有的进了手袋厂、有的进了锻造厂、有的没有进厂而是去了建筑工地上,我们那里的大人们大多都是去的建筑工地上。
我的父亲就是去了建筑工地上,不过他去的不是给人家盖高楼的那种建筑工地,而是跟随外乡的一个包工头去干的给铁路和高速公路打隧道的活计。
我的父母和村里其他同龄人的父母不一样,我的父亲只在农闲时候会外出打工,而我的母亲则不会出去,她一直在家守着我和家里的那几亩农田。
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的父母对我也是宠爱有加,我不用跟村里其他同龄人那样放学、放假后去地里割麦子、掰玉米、挖红薯,也不用去田里插秧。我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因为曾经在镇里民政局当过公务员退休后的爷爷说过我很有读书的天赋。
我也的确没有让爷爷和父母失望,自打启蒙后我在学习上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直到小学毕业后上了初中,我的成绩排名才从第一名偶尔往第二名掉了一位,不过那是因为初中每个年级有了多个班排名竞争比小学大了些。我的学习名次从原来小学的班级第一,变成了全年级长期第一时而第二。
虽然儿时对我宠爱有加父母不让我做太多的家务,但是生长在农村的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家务需要做的。
放牛便成了我最主要的家务劳动,不过我放牛可不会和村里的那些同龄人一起出去,他们出去往往都是把牛找个山坡草多的地方一栓,人就跑到某个地势比较高能一眼看见牛的动向的大石头上打起了扑克牌。
我的那些同龄人在我看来都是些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而我虽然在放牛但是我手里可不闲着。
我每天放牛都会带着书出去,我常带的书就两本,一本是《论语》另一本是《唐诗三百首》
《论语》是爷爷给我的还是一本手抄本,爷爷说是他年轻时借别人的书抄录的。而《唐诗三百首》则是我有一次是去集市上卖废铁、废拖鞋的时候在收废品那里看见,然后用五毛钱买来的。
在我初中毕业之前这两本书就已经被我给背了个通透,我除了在学习方面表现优秀以外,我在音乐方面也还有着不错的天赋,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可以把音乐书上的曲目用竹笛吹奏出来。
小学虽然我们有音乐课,但是我们那时的音乐老师就像体育老师一样每当到了上课的时候总是身体不适,这就给了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充足的理由来占课。可见我的音乐知识并不是从音乐老师那里学来的。
我的动手能力还特别强咧,很小的时候我就能用黄泥巴做出各种模型,比如汽车、飞机、轮船等等,连古时候那种城墙模型我都能做出来。每当我做那些模型的时候比我小三岁的堂弟总是跟过来找我玩。
但是我并不喜欢和我的堂弟玩,他学习成绩不好勉强只能考个及格,有时候还不能及格。经常上树掏鸟窝,放假就牵着他家那条大黑狗去山里撵野兔、野鸡,在我的眼里他无疑是个坏学生。
继续说说在我学生时代我有多么的优秀,就说初中升高中吧,初三刚开始的时候就有县里面的重点中学给我发录取通知书那好像是叫保送,说是不需要中考填志愿就可以直接去那所重点中学上学。
我们县里面有三所重点中学,初三第一学期我就收到了其中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不要以为我就只收到了那一所中学的保送待遇,在我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同样也享受到了另外两所学校的保送待遇。
就我当时那待遇,在我们学校里面仅此一例。有的人可能以为我在吹嘘,难道成绩仅次于我的第二名的同学就不能收到哪怕一所中学的保送待遇吗?
还真不行,无他,因为第二名的位置每学期都不是同一个人,就他们那种起伏不定的学习成绩排名可没法跟我比。
所以理所当然的中考后我很是轻松的进入了县里面最好的中学继续我的高中求学阶段。
进入高中后虽然学习任务增加了不少,但是在班级里我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就拿高二的期末考试成绩来讲,高二上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我考了690分,高二下期比上期还要高一点达到了706分的优异成绩。
说到这里不免有人会觉得奇怪,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我为什么还能这么清楚的记得这些分数?
那是因为这两个分数是我最大的骄傲同时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这么高的分数怎么就成了永远的痛呢?事情还得从我的家庭条件改善那时说起。
我的家庭条件不说很差但是也不能说是多么富裕,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举个例子吧,我上高中过后,我们学校有一半的同学是买不起食堂炒菜吃饭的,只能每个星期从家里带米到学校食堂和食堂换饭票。
这一半的同学身上是没有零花钱的,所以学校食堂那些小炒窗口也是没资格去光顾的,更不要说学校的小卖部。小卖部对于这些同学来讲等于算是禁区,而我就是这些同学其中的一个,至少高一、高二的时候是的。
高三的时候我家突然有了钱,我不但不用每个星期带米去学校食堂换饭票,而且还可以踏足以前在我看来是禁区的小卖部。
我爸从原来的在建筑工地上打小工变成了一个包工头,在我高二那年可挣了不少钱回家。
知道什么叫“好景不长”吗?就在我以为我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涯就会在这种改善了生活条件下愉快而轻松的度过,然后轻轻松松考个北大、清华什么的大学时一切都变了。
高三上期的某一个周末我如常回到了家里,母亲早就做好了晚饭等着我这个全家未来的希望之子(我自以为是的希望之子)。
这顿饭虽然仍然是妈妈做的,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但是我并没有吃饱,准确的说我只是开始的时候吃了几口。
饭桌上母亲给我说村里某某与我同龄的那些个孩子,高中没上就去广东进了电子厂打工,说是头一年多的就往家里面寄了接近一万块钱回家。周边那些村子里有些个孩子也都是初中读完就到外面打工去了。
母亲说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大学生根本就不吃香了。所以他决定让我下一个周一去学校的时候向老师提出退学的要求,叫我把学校宿舍的被子和其它用具拿回家来。
母亲说等下个月父亲回家就带我们一起去工地上挣钱,我可以跟父亲学习怎么做一个包工头。
我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哪怕是在这件事上我也是答应了母亲,虽然只是嘴上答应但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那个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我似乎忘记了那个晚上我有没有睡着。
到了下一个周一,我带着母亲给我的任务情绪低落的到了学校,那个周一上课的时候我出现了一次走神,第一次没有认真听讲。
我浑浑噩噩的从周一熬到了周六,周六下午我回到家看着母亲那因为我没有完成她交代的任务而拉长的脸。我感到一阵自责和不甘,自责我怎么就没有听母亲的话?我以前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好孩子,以后我是不是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了?
不甘是因为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给我做那样的决定。
母亲痛骂了我一顿,我没有顶嘴,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听妈妈的话,我不能再和妈妈吵架的。
周日很快就过去了,又是一个周一我再一次带着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去了学校。再一次的在学校里浑浑噩噩的熬到了周六回到家中,再一次因为没有完成母亲交给我的任务而被痛骂了一顿。
到了后面的那个周一,不再是我一个人去的学校,母亲陪着我一起,母亲上一次陪我去学校那是在高一开学的时候。母亲去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的班主任老师提出退学的申请。
班主任老师不肯答应,母亲和班主任老师争吵了起来,闹到了教务处和校长那里。
最终在母亲的强势要求下,学校方面最终还是被母亲的态度所折服了,但是校长对我说我的学籍一直给我保留着,一年之内随时都可以回来继续学习。
我心如死灰的看着母亲和学校领导们在那里以她独有的方式商量这件事,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校长最后给我讲的那句话。接下来的一年当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那句话。
在我的求学生涯中,高二两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便由最大的骄傲变成了永久的痛。
作为家里的独子,我不可以违背母亲的意志,不得不走上了母亲为我选择的道路。
自那以后本就不善交际的我,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除了家人以外不愿意跟任何人接触。
我就那样跟随着父母不断的在云南、贵州两省的道路建设工地上学习如何打隧道。
直到过去了四年我都没有如父母所期望的那样成为父亲那样的包工头,我从开始进这一行是个小工,到那时还仍旧是个小工。
其实做小工也挺不错的,不需要思考什么公式也不用计算任何数据,只需要出蛮力就可以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安排好,我只需要按照要求做事就能领工钱。
那时候正好到了我该成婚的年纪,老家村里有人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那一年过年父母带着我去县城和相亲对象见了面,那是在一个面馆里面我们一人吃了一碗牛肉面。
出面馆时我们各自付了面钱,那女孩说快过年了叫我陪她逛逛街她想买一件新衣服过年穿。我觉得太麻烦,而且也不知道父母他们在哪等我,我就告诉她我要去找我的父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买衣服,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和那个女孩分开后我没有找到我的父母,打电话他们告诉我已经回家了,叫我多陪那个女孩逛逛街。我是不愿意的,我不觉得街有什么好逛的,于是我也乘车回家去了。
那一次相亲没有成功,第二年过年回老家又有媒婆给我介绍对象,我见到那个女孩发现原来是以前高中时学校很出名的一个坏学生。我还在上高二的时候就听说那个女孩和好几个男同学有关系,而且还去了男同学家过夜的。
我发现是她立马就告诉她我们不合适,然后我就走了。
第三年过年回家给我介绍的对象是个左眼看不见瞳孔的女孩,我自然是拒绝的。
第四年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第五年回家过年又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并且我们还结了婚。
我的妻子是个要身材没身材要容貌没容貌的农村姑娘,若仅是如此日子也还可以正常的过下去。
可是我的妻子脑袋不好使,她有着间歇性精神病。所以她嫁给我的任务在我看来就只是为了给我家传宗接代而已。
这是她的命,同样这也是我的命,我不得不认命。如果真的可以为我家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也算是我烧了高香。
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她为我诞下一子,这可把我父母和我爷爷高兴坏了,那可是个儿子啊。不像我堂弟结婚虽是比我早,但是生了两个都是女儿。
可是我高兴不起来,不但如此很快的我的爷爷和父母也没法高兴起来。我的儿子到了三岁的年级本来该上幼儿园去的,但是他不会说话,连爸妈都不会叫。
我和父母带着我的儿子到县里医院和市里医院做检查,检查他是不是哑巴、是不是聋子。各个医院检查的结果都是未见异常。
后来街上的乡亲们看见我儿子的某些举动后,建议我们去精神病医院检查一下孩子的脑子。
开始我们认为那人在嘲笑我们一家子,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也就有点相信了。于是真的带着儿子去检查脑子,检查的结果令我心灰意冷。
孩子是先天性精神有毛病,我想这大概是遗传他的妈妈我的妻子吧。
儿子如今十一岁了还是不说话也没法上学。父亲因为前几年患了糖尿病和肺炎,不能继续在工地上挣钱。母亲因为要照顾我的傻妻子和傻儿子只能在家里守着他们,顺带还要照顾患病的父亲。现在整个家就只有我能在工地上打小工挣钱维持家庭开销。
而当年喜欢跟着我玩还总是被我嫌弃的坏学生堂弟,从小父母一直不在身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高中上的是我们镇上的一个谁都可以去上的普通高中,大学也只是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专学校。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在工地上挣了好几年的钱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浙江某上市公司打工,从开始的一个流水线上打螺丝的普工,如今已经做到了总经理的职位。
七年前堂弟就在浙江那边买了一套四居室的商品房,他们一家四口过年回家不是开的宝马就是奔驰,那是他们两口子各自拥有的小汽车。
过年回家堂弟会到我家来串门,每次过来我都只是专心的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堂弟和我父母的那些聊天内容我想插话,可是每当话到嘴边又给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