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周鲂开始给曹休写信,表示敬仰曹休已久,身在吴国心在魏,愿意归降魏国。
他前前后后给曹休写了七封信。
第一封算是引言,稍作铺垫,写道:“我心向魏国,虽远隔万里,却时时盼归。所以派亲信董岑、邵南带来书信,先表心意。至于时事变故,另纸陈述。”
第二封讲述投靠曹休的原因,开始煽情,进一步表达归顺之意,说:“我身在吴国,并不被人信任。不久前横遭谴责,顷刻间大难就要临头,危如鸡蛋碰石头。我不愿蒙受不白之冤,左思右想,觉得只有弃暗投明,投靠魏国才有出路。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恳请接纳。请及时回信,我一定积极响应。”
第三封讲述自己处境艰难,急切盼归。信中写道:“我的前任太守王靖,因郡内百姓造反而被问责,虽竭力辩解,仍被处罚,便打算归附北方,不想事不机密,连累全家遭殃。这让我不禁想到,吴国一旦菲薄某人,就不会再有厚待,虽说可能暂时留用,但终究必定剪除。我统管一郡事务,现在加以责难,那是今后必定杀我的前兆啊。我虽苟活于世,但忧虑恐惧,焦灼不安,不知身家性命,究竟何时了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时时刻刻胆战心惊,这种滋味谁能体会?这个郡的百姓,表面上降服,实际却在等待再次作乱的机会。他们作乱之日,就是我性命了结之时。”
他假装在信中掺入干货,泄露军事机密,骗取曹休的信任。
他说:“不久前,东吴国君孙权暗遣众将,企图进军北方。吕范、孙韶等进入淮河地区,全琮、朱桓奔赴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前往襄阳,陆议、潘璋等讨伐梅敷。孙权自己率领中军杀至石阳,另遣堂弟孙奂管理安陆城,修建粮仓,运送粮草物资,作为军事储备,又联络诸葛亮进军关西。”
然后开始诱惑曹休,说:“现在,长江沿岸除了武昌有三千左右兵卒,其他地方基本都空了。如果明使君你派一万人马,从皖南进军江渚,周鲂我便在这里率领官兵民众,作为你的内应。过去,这一带各州郡都曾相继举兵反叛,但都功败垂成,主要是没有外部援军。如果魏国军队能到边境接应,传送檄文到各城邑,那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这些百姓,谁不翘首盼望这一天呢?”
第四封信装可怜,骗取曹休的同情,说:“我派来送信的董岑、邵南二人,从小在我家长大,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深得我的信任,所以我才特地派他们前来送信,托他们表明我的归顺心意。书信往来,连我自己的骨肉至亲都无人知晓。我设下如此计策,全由上天安排,如若成功,则有保全性命之福,如消息泄露,那就是灭族大祸。我常常半夜仰望天空,面对星辰祈祷。我也知道自己的精诚微不足道,难以感动上天,只是事情急迫,孤立无助,只有向上天诉说了。我派人送出信之后,就完全听天由命了。就像活死人一样,身体在神已失,神情恍惚。”
为了获取信任,他说:“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使君你不会完全相信。不如这样,董岑、邵南二人,你留下一个,作为以后的凭信。或者信送到后,你就叫他们回来。他们一旦回来,就一定会被说成是因为后悔背叛而回来自首的。按照吴国的法律,悔叛回来的人,都按原罪处理。如此一来,我进退两条路全被堵住,横竖都是个死,只有听你的了。我现在真的是命悬一线啊,完全拜托明使君你了。写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禁随着笔墨一起落下来。”
第五封信说:“鄱阳的百姓,大多为愚昧而强悍之辈。国家征召他们作战,不会随即响应,但有人鼓动他们作乱,却是闻风而动。他们表面上已经降服,但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并未消解,虽栖身深山草野,仍存作乱之心。”
后面开始挖坑,诱使曹休出兵,说:“现在,孙权准备大规模兴兵,几乎动用了全国兵马,长江沿线防守空虚,军营船坞基本只有那些刺探军情的奸细了。如果借此机会鼓动此地百姓叛乱,一下子即可得手,不过需要外援,内外配合,否则不可能成功。明君你可以从皖道进军,驻扎江边,我在南面对岸的历口作内应。如果不到江边,也可驻扎在百里洲上。这里的百姓知道北军来了,就会自己行动。百姓们也不是说饥寒交迫,甘愿军队入侵,而是不愿连年征讨,都愿意北归魏国。为什么他们不敢随意举事呢?因为平时不能及时得到北方的呼应,如果单方面行动,很快就会灾祸降临啊。当然,如果石阳、青州、徐州各军首尾相连,牵制住东吴派往的部队,使其不能迅速返回,那就好上加好了。我生在江淮之间,在动荡的时局中长大,深知此地的便利之处,一旦举事,可说是百战百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故此冒昧地表述心腹之言。”
第六封信,进一步引诱曹休,说:“孙权过去没有攻占石阳,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大聚新兵,并派奋威将军潘浚征发夷人,人数甚多。听说他们制定了方案,将以体弱的新兵打头阵,精兵放在后面,攻城之日,以弱兵来填塞壕沟,迅速攻下城池。虽说未必真是这样,但估计也大致不差。我担心石阳城小,守不了多久,你要快点前去救援。不但要快,还要保密。千万别让王靖的悲剧重演。”
除了请求曹休出兵,还要尽早尽快。
“如此看来,我的归顺,不再取决于天,而是看你怎么决定了。如果救援及时,大功告成,如果不及时,那我就跟王靖等人一样,横遭祸患。以前,鄱阳郡宗帅彭绮举事时,听说你的军队驻扎在逢龙,全郡百姓那一个高兴呀,都想跟着彭绮,为你效力。当时,如果你多拖延一月时间,彭绮这事一定大大成功。遗憾的是,你像闪电般离去,结果东吴得以增派援兵,专门征讨彭绮,彭绮才遭到失败。”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次你想成功,就得吸取彭绮、王靖等事件的教训,赶快出兵。
第七封信为了消除曹休的戒心,获取信任,将举事后奖赏的细节都想好了,说:“想成大事,没有爵位称号,是无法鼓动大家的。恳请你赐以将军、侯爵印玺各五十纽,郎将印五十纽,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我拿来授予各头领,以兹奖赏,鼓舞士气。另外,还需要贵军旗盖数十副,作为标帜,让山越的官兵百姓见了,知道我们决心已下,接应的救援部队已经布置妥当。”
然后还是催曹休抓紧时间,动作要快。
他说:“现在双方投降叛逃的人,每月每天都有,我们的计划,迟早会被吴国知道。举郡归魏这件大事,必须机密,恳求你看过我的书信,千万千万要保密啊。你当然是智谋无双,胸有成竹,事无遗漏,料事万全。我则心怀忧虑,惶恐不安,说话啰里啰嗦,请不要怪罪哦。”
七封信写下来,曹休将信将疑,派出多支细作,前往吴地探察。
周鲂又给孙权写了一份秘奏,表达了自己心系国家,忧国忧民,尽忠报效主公的情怀。
又另写一信,汇报了诈降诱惑曹休的详细方案,请孙权派人配合。
于是,吴朝廷不断有尚书郎跑到周鲂处,又是刁难,又是调查的,各种找茬。
最后,周鲂装出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呼天抢地来到番阳郡门之下,剪下头发谢罪。
古人云:“身之发肤,受之父母。”对头发那是极其看重的。
割发谢罪基本上已是最高规格,跟以死谢罪差不多了。
曹休听说这个消息,被孙权、周鲂两个影帝的的完美表演所迷惑,加之前面韩综的归降,于是对周鲂投降的诚意信以为真。
他将周鲂与自己商定的计划,飞马急报魏明帝曹叡。
曹叡大喜,同意了曹休的上奏。
又命令西线的司马懿进攻江陵(今湖北荆州市江陵县),东线则由豫州刺史贾逵督前将军满宠、东莞太守胡质等四支军队,由西阳县进攻东关(今安徽马鞍山市含山县西南濡须山北),策应曹休。
尚书蒋济却隐隐觉得不妥,上书说:“曹休深入敌境,与孙权的精锐部队对垒,而吴将朱然等驻扎在长江上游,正处于曹休背后,恐怕对曹休不利啊。”
满宠熟悉扬州情况,接到曹叡的命令,也有些担心,急忙上书说:“曹休虽然明智果断,但很少用兵,实战经验不足。这次他的行军路线背靠湖泊,傍依长江,进军容易,但撤军困难,容易受阻。此乃兵家之大忌。大军一旦进入无强口(今安徽合肥市庐江县西南),一定要严加戒备啊。”
曹休立功心切,满宠的上报还在路上,他已迫不及待地率领步骑兵十万人,急急忙忙从寿春(今安徽淮南市寿县)出发,向皖城(今安徽安庆市潜山县)进发,接应周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