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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不问前程,只知昼夜前行。有路均为贵客,无门过也匆匆。
在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间,无数蜿蜒盘道犬牙交错纵横,经过上千年万年演变,最终交织成一张巨型交通公路网,使所有原本被条条深沟各个深坑座座山峰隔开的区域拉上了手,交换上了物品。对面的山不再是那座山,对面的人不再是陌生人。这里现在四通八达,行人,马车,发动机,样样往来穿梭,畅通无阻。因此,这里的山与山之间,不再只有遥远的山歌,还有饭桌上的叙旧和婚姻间的往来。大家彼此间你认识我,我认识他(她),他(她)又认识你....都是熟人,都是朋友。
在山间道路上,总是有一些筚路蓝缕的人,他们经常灰头土脸穿行在一条条盘山公路上,有时候三五成个群,有时候孤单只影。总之,他们一直在赶行程,今日闯山沟,明日登高坡,南山环路,北边穷崖,黑夜,白昼,都走过,山道小径,花草树木,基本都熟悉地很。倘若你在半路上遇到他们问个路,沟通方便,那就准没错了,他们人人都是路通,人人热心肠,没有他们未爬过的山路,没有他们未走过的村庄。
在这群零零散散的行人中间,有一位看上去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他时而哼哼,时而笑笑,折一马尾草,戴一蓖麻叶片,如八岁调皮小孩,见人便招呼一声,哈哈大笑问个好,不管认不认识。一口标志漏风的大白牙毫无遮掩地裸露在外面,在那身肮脏破烂不堪的行头相衬之下,显得格外显眼!
他叫四万,江湖上的称号,响得很。至于他姓什么,大概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或许也没有人在乎他的姓氏,只知道四万四万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以及这个响当当的人物。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名号,绰号,或者雅号?直到有一次从熟悉他的老人们那里得知,四万就是四万,这是他的真实姓名,因为名字有来头,因此人们不会记错。
四万出生于一个乞丐之家,父母均是以乞丐为生,据说其祖父原是佃农,恰逢战乱,祖母惨遭匪寇杀害,家破人亡,落得不得以沿街乞讨为生的悲惨结局,这样一来,四万家算得上是乞丐世家。
四万兄弟姐妹原共五人,其父亲母亲均是以乞丐身份行走江湖时结识,然后江湖结婚,靠乞讨养活了五个孩子,甚至硬生生抗过了那个饥荒的年代,坎坎坷坷走完了一生,去世时有三个孩子健在:一万、三万、四万。
很久以前曾听前辈们讲起过关于四万的往事,其中之一便是四万名字的由来。
四万的父亲姓刘,外号“刘瘸子”,是个旧社会里走出来的典型文盲。和妻子结婚后不久便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夫妻两人均不能识文断字,也就一时没想到给孩子起个名字,便以农村常见的小名随便叫唤了,这一叫唤便叫唤了多年。后来政府进行户口登记,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问道:
“这孩子叫什么?”
“狗蛋!”
“不是,人家的孩子已经叫狗蛋了,你们家怎么也叫狗蛋?”
“我家的是大狗蛋,他家的是小狗蛋!”刘瘸子解释道。
工作人员先是一脸懵逼,而后又哭笑不得。边上有人突然说道:
“瘸子,你不是还认识不少字吗?怎没给崽儿起个名?”
“对啊,人家刘瘸子好得也算个半个文人!”
说起这个“半个文人”称呼的来源,也存属偶然。从前上面有领导来村中考察时,看到正在阳道里和衣盘坐地上勾勾画画的刘瘸子,好奇上前便问道:
“老汉,你这是在写什么了?”
“没看见?我这是在写字了!黄河之水天上来....”。
刘瘸子猛然一抬头,把领导吓了一大跳,原来领导把刘瘸子误识别成老头了,这怪不得领导,只怪刘瘸子那蓬松嚣张跋扈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扑了白色粉末,远看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加上一身邋遢行装,免不了被人胡乱目测猜想。
“好,很好,看来我们这农村扫文盲活动搞得很好嘛!很好,很好!”领导饶有兴致地看着说道。
“就连这乞讨的人都成半个文人了!看来真是成效显著!”边上另一位身着白色衬衫领导和声说道。
就这样,以乞讨为生的刘瘸子便莫名其妙地就被当做典型,并且在夜大中受到领导们的大肆表彰,还得到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可谓风光无限。就这样,刘瘸子能吟诗写字的事情便迅速传开了,并且还得了个“半个文人”的雅号。
这突如其来的荣誉着实让刘瘸子幸福了很长很长时间,很多小孩子不但不再戏耍玩弄他,还开始跟着他讨教学习新知识,他自然是做不了很多孩子们的老师,但是他很会讲故事,各种各样的传说,以及很多真实发生的民间故事,孩子们听得是津津有味,有时候他讲故事的地方似乎成了一个讲学场所,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等经典桥段娓娓道来,他讲得声情并茂,引得越来越多孩子加入其中。
具有“半个文人”雅号的刘瘸子,虽说盛名在外,但是却只能吟两句古诗,会写十七个汉字:从一到十,加天、田、东、南、西、北,中、万,一笔一划,不带落的。这些都是他的看家本领,可以横着写,倒着写,随随便便,认认真真。当然按照刘瘸子本人的说法,便是他会写上百个汉字,但是没有人认识他写的那些字,有些认识,但是他总是错读,乱读,学会了又忘,忘了又学。总之,他可以默写并正确读出来的便只有这十几个字了。
或许是这盛名在外的缘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瘸子慢慢开始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了,每天出门前总会朝着一块不知从何处捡回来的半面镜子照照自己,衣服脏了还懂得洗一洗。在路上要干点不太雅观之事,还会先看看周边环境,确认没有人安全了才行事,彻底没有了以往那种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习惯。
但是就这样一位文人,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也不关系这些,就像别人嘲笑他不知道自己老婆叫什么一样,他也不爱搭理。他就知道“黄河之水天上来...”,他就知道“一万,两万,三万....”,总之,他只关心他关心的,他只知道他想知道的。
登记人员看着已经登记的人名,刘毛蛋,刘狗蛋....,都是一个姓的,一个蛋接着一个,如果再登记刘狗蛋,总觉得不妥,建议重新起个名字,有人建议叫“黑蛋”,却马上遭到刘瘸子的强烈反对,他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使他受到了侮辱,因此坚决不同意。于是又有人说:
“你不是半个文人马,你给你孩起个名啊,瘸子!”
刘瘸子突然从兜里摸出几张麻将牌,憨憨地对着登记人员笑道:
“这个行不行?”
“什么东西?麻将?”
“东,南,西,北!”刘瘸子一字一字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