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他们收拾完餐具,就紧接着用中餐,然后回到寮房休息,直至下午未时,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这时,小沙弥过来了,他说远慧住持要带大家游览寺院。在小沙弥的引导下,他们穿过一道道小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雄宝殿。这时,远慧住持已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等着大家。
上午那事,我对他还是有点看法和怨气的,怎么一转眼就消失了一大半了呢?当当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这时,远慧住持问大家是否休息好,当当他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嗯,看得出来大家都颇有微词。住持也觉察到了,不过他只是微笑。
接着,远慧住持带大家游览大雄宝殿,小沙弥在一旁讲解,住持偶尔会补充一两句。绕过大雄宝殿,他们就来到后面的主供佛殿,进了门,只见一尊童佛座落在其他佛像的中间。细看,这尊佛像比旁边的还要大,它有五六米高,坐于莲花之上,目光如炬,项套乾坤圈,臂缠混天绫,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童真无邪中带着威严,坚韧好强中展现无畏。
根本不用猜,这就是哪吒嘛!住持肯定了大家的答案,问有谁知道哪吒当年是个怎样的孩子?
于是大家就说开了。守守说,他是托塔天王李靖的三太子,他的母亲殷夫人在怀了四十二个月之后才把他生出来。哪吒自落地后就能行走,生来武艺非凡,且得大乙真人收为徒弟。不过,他自恃武功高强,加上心性易怒,嫉恶如仇,因此出生后就一直惹事生非,给父母添了不少麻烦。
接着成成补充道,哪吒七岁那年天旱地裂,东海龙王滴水不降,还命夜叉去海边强抢童男童女。这时,哪吒见义勇为,用乾坤圈打死夜叉,又杀了前来增援的龙王之子敖丙。龙王去天宫告状,途中又被哪吒打得半死。说完,他不忙夸赞,说哪吒重情重义,绝对是他的偶像。
住持问当当,还知道哪吒的哪些故事?当当说,这个可多了,比如讨伐商纣、大战悟空、剔骨还父等等。住持问,剔骨还父怎么说?
当当说,成成的故事并不完整,当时东海龙王被哪吒打得半死之后请来三位兄弟,共商报复之计。第二天,四海龙王带领水兵水将兴风作浪,水淹陈塘关,要李靖交出哪吒才肯收兵。哪吒想要反击,却遭到李靖的阻拦,并收了哪吒的两件法宝。哪吒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挺身而出,悲愤自刎。事后,太乙真人借莲花与鲜藕为身躯,使哪吒还魂再世,复生后的哪吒大闹龙宫,战败龙王,为民除害。说到这,当当还不忘揶揄,说这样的父亲为难自己的孩子,还真算不上什么好父亲。
住持微笑着说当当的故事非常精彩,是民间传说中最为普遍的一个版本。但他又说,哪吒闹海在东林寺一带还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并问大家想不想听,大家都说想。
远慧住持抬头看了一眼神像,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开了:儿子敖丙被哪吒打死后,东海龙王就上天告状,玉帝听后勃然大怒,说不允许一个小毛孩胡作非为破坏仙界规矩,于是下诏,令李靖交出哪吒,不然就诛连全家。再令雷神将哪吒缚于东林嶂上方的南墙上,然后用三百六十次的电击来赐他死罪。远慧和尚解释说,东林寺所在的山岭就是东林嶂,山顶上的长条巨石就是南墙。
解释完后,远慧住持继续往下讲:李靖虽与哪吒反目,但他认为养不教父之过,所以主动将所有的罪责担下。他先将哪吒镇于宝塔内,然后上天向玉帝求情,希望能代替哪吒接受惩罚,以牺牲自己去换取哪吒的性命。当晚,他趴在东林嶂的南墙上,接受雷神一次又一次的猛烈电击。当电击到二百七十下的时候,他终因经受不住揪心的疼痛从山上滚落,同时也硬生生地将南墙的一角抠了下来。殷夫人不忍哪吒受苦,遂将他放出塔来。眼看父亲被烧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哪吒心中悔恨愧疚,为了不连累父亲,不连累家人,他悲愤自刎,从而了结了与东海龙王的恩怨。
“其实,很多父母都会为了孩子默默地付出一切!”远慧和尚说完,指了指大殿左面一块约有十多米高的凹凸不平的石头,说:“这就是托塔天王李靖当年抠下来的。”
住持告诉大家,东林寺为何在此修建,为何香火鼎盛,为何如此有影响力,其实都与这个传说有关。因为这个传说,历史上每年火把节过后,父母们都会带着孩子过来祈福,让孩子摸一摸这块石头,也就意味着孩子一生爱老敬老,孝贤为先。自那以后,孝文化就在东林寺一带传承了下来。之后,寺院也将哪吒奉为主供佛。不过,改革开放以后,摸石这个带有功利性的风俗渐渐不受人们待见,慢慢地也就被人遗忘了。
当当望去,那石头凸起的地方早已给信众摸得十分光滑。嗯,也就是这块石头,给东林寺增添了不少迷信的色彩。当当跟着大家过去,也伸出手触摸起来。
突然,“啪啪啪”的一阵响亮的掌掴声传来。天啊,寺院之内还有人打人?莫非这佛门禁地还有此等污浊的事儿发生?于是,一众人屏息循声前行,穿过旁边的小门之后,才发现一个男人躲在过道的角落里狠狠地抽自己耳光。当当定睛一看,不就是上午肇事的那个父亲吗?怎么啦,恨自己施暴不够彻底?
这时,掌掴声更响了,只听见男人在痛哭:“我真他妈混蛋,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咋啦?虐待后良心发现了?呸,这种人渣就不应该被原谅!作恶之后认一下错就可以被原谅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还要法律干嘛?
此恶不除,天理难容!当当迈开步子,就要上前给男人一记耳光。住持伸出手拉住了她,用和缓的语气说道:“其实,他得了精神分裂症,上午吃粥时就已经发作,所以……”什么?有这回事?难怪上午就感觉到这个男人有点诡异。好在住持拦住,不然我可就错怪人了!接着,住持又说,去年孩子半夜发高烧,他心一急就背孩子上医院,但因为自己病情不稳结果在路上摔倒了,才导致孩子的嘴唇上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原来是这样!”当当如释重负。守守与成成则是一副惊脱下巴的表情。
当当问,为什么他老说孩子不孝顺他,又是怎么回事?住持说,那是因为他年轻时没有好好地孝顺父亲,在父亲去世后才追悔莫及。因此,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令他耿耿于怀而不能原谅自己,最终才酿成了这个疾病。
当当他们听了,恍然大悟。
当当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一道光,她开始梳理起自己的感悟来:是呀,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并非事实,反而还可能是另外一个极端,看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不一定是对的。在生活中,我们总是太急于下结论了,这种不达本质的主观臆断看起来是多么的肤浅,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管中窥豹,以偏概全。想到这,当当开始沉默下来。
远慧住持看着当当,嘴角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是的,他从当当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颗种子正在萌芽,正在扎根,正在成长。他相信这颗种子在风雨之后一定会开出鲜艳的花朵,散发出醉人的芬芳。那一刻,他的内心是阳光的,是盛放的。
“作为一个父亲,我真的不合格啊!”男人继续忏悔。
不,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了!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父亲!说你不合格的人,都是混蛋,因为他们看不到你背后的付出。当当在心里不免要为他辩解,同时脑海中也跳出了“父爱如山”的成语来。是呀,就像《拐角处的回头》那篇文章一样,父亲对摔伤的孩子就算有再多的担忧与关爱,也不会用明显的方式表达出来。是不爱吗?不,不是的!因为角色所限,他们不说别人的台词!
突然,她想起了父亲为她做风筝的事儿。
三年级那年的火把节前夕,父亲带着自己来到水库边和他的朋友们钓鱼和烧烤。中途,严苛帮小朋友们捞风筝滑进了水里,一不小心着了凉。傍晚回家后,自己就不停地纠缠严苛,说非要一只风筝不可,不然就不吃饭,以此要挟对方。严苛训斥了自己一顿,说过几天去东林寺祈福经过县城时再买,可自己就是不依不挠。
当当清楚地记得,拗不过自己的严苛当晚就提刀上山砍竹子,可因为感冒加重而晕倒在竹林里,最后被母亲背了回来。当晚自己不吃饭就去睡了,当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一只用篾条和牛皮纸做成的风筝摆在了自己的床前。自己马上从床上爬起,拿着风筝到门口去放,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但后来母亲告诉自己,是严苛在半夜爬起来,在微弱的灯光下破竹、削篾、绑线、贴纸,直到凌晨三点才完成。母亲还说,严苛的手被篾条割伤了,还包着厚厚的绷带呢。
是呀,有时候我们只强调自己,而忽略了这个大老爷们。为了我们,他们可以放弃一切,心甘情愿而无怨无悔!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表现,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付出!他们只做不说,也不屑于跟孩子们说,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一刻,当当终于懂得:父爱是深沉的、内敛的、不善言辞的,他们只把爱深深地埋在心里,看似无声,但却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所以,为人子女的我们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到他们在背后的默默耕耘和无私付出。我们必须重新认识他们,理解他们,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到一个更加完整、更加真实、更加有爱的父亲。看来,我得换个角度,重新审视严苛,重新审视这个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