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洛都满城繁华,春满天下。
那年洛都又唏嘘虚假,落花葬送天下。
绵延了数年的战争,终于在皇室的狼狈殉国下,终结。
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
一场战争,落得数万将士白骨堆砌,忠魂无处归家。
曾经名满天下的粉雕玉琢,尽收天下七分繁华的洛都,如今却尽是奔波逃命的可怜百姓,以及满眼尸骨。
一个年轻的盲眼琴师,抱着一把古琴,静静地走在一片狼藉的洛都街道上,他的双眼,早就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是他的雍容风雅,仍旧令人注目。
盲眼琴师身后的官兵们及其不耐烦地催促他,尽量走快些,如此臭烘烘的街道,满街乱窜的人群,他们可是不想多留于此。
他们打到洛都,并且取得了胜利,那就是要享乐的,可是却被自家皇帝派了一个艰苦的任务,找一个什么盲眼琴师。
早早完结了这项莫名其妙的差事,为好。
盲眼琴师,虽说眼睛看不到,可是他却似乎对于洛都及其熟悉,临到了皇城门前,他突然停了下来。
认真地整理了仪容,动作有条不紊,及其风雅华贵。
一众官兵觉得,如果不看这个盲眼琴师的眼睛,也是一个及其俊逸的年轻男子,可惜了啊。
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盲眼琴师抱着自己的琴,缓缓地走进了皇城。
那个,他自幼生长的地方。
皇城里,早就已经翻天覆地了。
旧朝代终结,新皇登基,到此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世人早就已经忘记了,也就是几天之前,这个皇城的旧主,带着一众宫眷,殉国的事情。
盲眼琴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个旧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只不过,这个王朝早就积贫积弱,气数已尽了。
此时,一个公公走了过来,注视着盲眼琴师,对着他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带走了他。
“还请先生跟我来这里”公公及其客气的说道。
盲眼琴师轻笑,点了点头,“有劳”
“有劳各位,还请各位,入宫宴吧”公公也对着一众官兵说道,他们也都是为新王朝立下战功的人,理应得到如此尊遇。
一众官兵诧异地行了礼,就走去了宫宴。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公公,对那个盲眼琴师如此礼遇。
公公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如若不是亡国,眼前的先生,想必会大有作为。
毕竟,自小便是生逢战乱,却能以一己之力,保护着注定气数已尽的洛都,那场著名的战役,更加让眼前的这个少年名满天下。
不过,亡国太子,怎么活着似乎都是耻辱吧?如若不是,他尚有一丝牵挂,估计他早就已经殉国。
想来新帝也是念及他的才华,想要放他一马。
如此风华绝代的人,死了,倒是可惜了。
公公领着盲眼琴师行走于宫墙之间,慕容煜则是及其熟悉。
洛都高祖入住这个宫殿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子孙会以一种如此屈辱的方式,离开这里吧。
宿命的轮回,好像一场闹剧,令人不忍听闻。
“琴师到”公公朝着宫宴上的众人说道。
盲眼琴师缓缓地走进了宫宴,觥筹交错,纸醉金迷,胜者,似乎是有这个资格享受。
首座上的年轻帝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一抹嘲讽,也似乎是一种得意。
他今夜得意,似乎多喝了几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盲眼琴师。
举起酒杯,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慕容煜”
盲眼琴师只是浅浅的笑了,“是啊”,不过语气里,似乎没有别的情绪。
新帝似乎略有些气愤,他本期待,从慕容煜想语气里,听出屈辱,听出失败,无奈,可是他依旧那么高贵。
是他最讨厌的一种似乎天生属于帝王家的高贵。
新帝狠狠地捏碎了酒杯,冷笑着看着慕容煜,他们陈家,偏安一隅,不过不断发展壮大,眼瞧着慕容家气数已尽,他们举兵进攻,经过连绵数年的战争,终于取得胜利。
可是天下百姓,竟然还在对慕容煜歌功颂德,还对慕容皇室念念不忘。
所以,他,陈瑾,天下之主,才会对于洛都百姓,大下杀手,他才不在乎是不是血流成河,他只知道,胜者为王。
二
慕容煜静静地站着,抱着自己的古琴。
除了新帝陈瑾,周围的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大臣里,除了陈家的旧臣,还有一些叛变的洛都旧臣,他们脸色皆是不太好看,看着旧主,眼盲,境地如此,也都是不忍心。
不过还好,慕容煜眼已经盲了,他们的愧疚,也就少了很多。
其中,属苏大人最为坐立不安。
洛都尚存的时候,苏大人便是慕容皇帝的眼前红人,甚至苏家嫡女苏浅语,还是皇上下旨赐婚的太子妃。
不过,洛都颠覆,苏家还要生存啊,苏大人也是没有办法,苏大人更是从小看着慕容煜长大的,他更加不忍心看慕容煜,便低下了头。
更别说。。。更别说,如今自家女儿,浅语还在做陈瑾的妃子。
陈瑾讥讽地看着苏大人,他自小便是听说慕容煜的各种事迹成长的,明明年龄相差无几,可是他慕容煜却好似比他厉害百倍似的。
这让他非常不爽。
于是,他夺了慕容家的洛都,在和慕容煜打仗的时候,趁着洛都沦陷,使计,让慕容煜大败,甚至想让他死在那场战役上。
可是慕容煜硬是活生生地护住了手下的将士,反败为胜,只不过,那场战役,陈瑾动用了火,慕容煜和他的将士们,活生生地,在那场人间地狱里,挣扎了数天。
慕容煜的眼睛瞎了。
陈瑾似乎很解气,他把他逼迫入宫的苏浅语,叫到了眼前,看着苏浅语一脸防备的样子,他不禁好笑。
按理说,苏浅语长相极美,可是他偏偏没有动心,他只是想把所有慕容煜珍爱的东西,抢过来。
陈瑾,自幼也是活在尔虞我诈的争权夺利里面,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一个人能够舍弃生命去护他,去爱他。
可是,眼前的苏浅语,似乎可以舍弃命,爱慕容煜,护着慕容煜。
陈瑾实在是太嫉妒了。
“苏小姐,你知不知道,慕容煜啊,他可能已经死了,你是不知道,这场战役,多么惨烈,血肉横流,他慕容煜有通天之能,也活着走不出来”陈瑾笑着看着苏浅语说道。
苏浅语依旧敌对着看着他,就差没有啐他一口,“你懂什么,阿煜可是战神,他是我们洛都的太子,他一定会打败你,来解救我们洛都的百姓”
陈瑾看着一脸笃信的苏浅语,不禁好笑,他粗暴地捏着苏浅语的下巴,“听着,就算慕容煜再有才能,洛都之势已颓,任何人不可能反转”
苏浅语挣扎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她眼里依旧是光亮亮的,陈瑾知道,那叫信任。
陈瑾突然失去了兴致,他转身走出了苏浅语的房门,突然停了一下,“听着,慕容皇室的人都已经殉国了,你还不知道吧?特别是慕容煜,他更不知道吧,本王倒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陈瑾大步走了出去,苏浅语的门,又被粗暴的关上了。
苏浅语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听到陈瑾的话,她突然腿一软,她被囚禁在陈瑾这里,已经很久了,外面的局势,她压根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如果慕容皇室皆已殉国,那慕容煜。。。又该怎么办呢?
苏浅语狠狠地握着自己的手,压抑着眼泪,她不能懦弱,她一定要为慕容煜,为了洛都的百姓做点事情,她一定会等到再见慕容煜的那天。
宫宴上的新帝,陈瑾故意地对着苏大人说道,“苏大人,哦,现在朕应该叫你一声岳丈大人了,毕竟现在浅语是朕的妃子了,”陈瑾说着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慕容煜。
慕容煜依旧面色如此,还真是面不改色啊,可是慕容煜的手,早就已经狠狠地抓着古琴,只不过,他不可以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如果,阿语,选择了陈瑾,也好,至少她不会颠沛流离,甚至失去性命。
如此,也好。
慕容煜与苏浅语,自幼便一同长大,他从小就对苏浅语极尽包容,他一直把苏浅语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宠着,惯着。
他还记得,有一年,洛都下了及其大的雪,雪大到,连走路都有困难。
不过苏浅语性子野惯了,也喜欢满城乱跑,雪势尚未很大的时候,她便和几个好友,跑去洛都京郊打马去了。
眼瞧着雪势越来越大,他们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几户人家都及其担忧,纷纷上书请求皇帝派人去寻。
皇帝也及其担心,慕容煜彼时正在东宫处理政务,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说苏浅语遇到困境了,二话不说,就向父皇请旨,前去寻人。
皇帝和大臣也多有顾虑,毕竟是一国太子,安危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拗不过慕容煜的坚持,就允了。
慕容煜带着一众兵士,艰难地行走在雪堆里,他及其担心,害怕苏浅语他们没有带够充足的食物,水源,御寒的衣物,他只是想尽快找到他们。
苏浅语他们一行人,由于大雪封山,行走无望,倒也失了神,一众人,大都是尚未成年的孩子,遇事只会哭闹。
苏浅语倒是故作镇定,不镇定也没有办法,是她把人带出来的,如果不把人顺利带回去,估计那帮大臣们不会饶了她。
可是苏浅语笃信,慕容煜会来救她的,每次她陷入麻烦,慕容煜都会帮她解决,苏浅语简直觉得,慕容煜就是她的守护符。
当慕容煜一行人及其费劲地弄雪开山之后,苏浅语一行人便红着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浅语一下子哭着跑向了慕容煜,紧紧地抱着他,抽噎地说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慕容煜无奈地笑着,轻轻地拍着她,“别怕,你可真是个麻烦啊”
一行人看着他们笑了起来。
慕容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彼此珍爱。可能是一直顺其自然吧。
一直到后来,父皇赐婚,让她做自己的太子妃,慕容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个麻烦丫头,以后彻底是他的麻烦了。
三
苏大人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慕容煜说道,“这个,公子,别来无恙啊”
怎么可能会别来无恙,慕容煜心里想着,不过,苏家以后还要依附着陈瑾生存,他倒不会多加为难。
“有劳挂念”慕容煜笑着说道,仿佛他的一切都是风轻云淡。
不过,慕容煜倒是秉持了慕容皇室一向宽厚善良的秉性,慕容煜更加如此。
他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哪怕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他也不舍得舍弃他们的命。
那场残忍无比的修罗场战役,他和将士们活生生地在大火里,待了几天,双方的死去的将士们的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可是他们依旧浴血奋战,直到拼尽最后的力气,只有拼命,才能活着,才能走出去。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苏大人,也许是年纪大了,也总是会回忆起旧事,更多的是,关于浅浅和慕容煜这对小儿女的旧事。
彼时的他们,倒也是岁月静好。
苏浅语着实是一个不太安分的姑娘,整日里,也不像别的闺阁女子那般,绣花安分守己。苏浅语整日里就想着往外面跑着玩。
倒是和洛都里,一群贪玩的小娃娃混到了一起。倒是让苏大人和苏夫人苦恼不已。
不过,苏浅语,平日里,闯了什么祸,倒也有慕容煜给她解决,他也放心了一点。
不过,堂堂一国太子,如此行为,皇上毕竟不会放心呀,可是皇上竟然也是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不过苏浅语平日里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只不过是看到有人仗着权势欺负别人,或者有些贪官污吏,明目张胆,榨取民脂民膏,她和一些小娃娃,就要出手了。
苏大人一向很是头疼,没有想到,他苏家倒是养出了一个侠女。
难道有太子和皇上保着呢,随着她的性子来吧。
这一对小儿女倒也是实属天作之合了,皇上就和他商量了,为他们两人指婚。
于是,慕容煜和苏浅语以及苏家的羁绊,就产生了。
苏大人面色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苏妃娘娘驾到”传话的公公大声说道。
苏浅语焦急地走进了宫殿,陈瑾讥讽地笑了笑,他怎么让她出席,她都无动于衷,如今旧情人来了,她便如此急迫,还打扮地如此美,哼,陈瑾着实不爽。
慕容煜听到她来了,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过,他的眼睛已经再也看不见她了。
苏浅语看到慕容煜安好,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只要他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她不惜拿自己交换,只为换得他能活着。
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可是苏浅语也用心打扮了一番,他不能看见她穿着嫁衣,嫁给他了,可是,她仍旧穿了一身大红的宫装。
虽然于理不合,不过她才不在意陈瑾怎么想呢。
陈瑾看着苏浅语笑着说道,“苏苏,过来”
苏浅语这才发现,她一直盯着慕容煜看,周围的人也都窃窃私语。她才发觉,失礼了,走到了陈瑾旁边。
不过,她听到那声“苏苏”,鸡皮疙瘩掉一地,她已经对于陈瑾,厌恶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为了慕容煜,为了苏家上下,为了洛城的百姓,苏浅语断然不会答应留在陈瑾身边。
慕容煜,现在最为在乎的,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洛城的百姓的性命,他在意什么,她便守护着他。
她只要他活着。
“慕容煜,朕听闻你琴技天下无双,能否为朕和在座之人,弹奏一曲”陈瑾命令说道。
慕容煜笑着说道,“自然可以,在下今日前来,不就是琴师吗?”慕容煜坐了下来,古琴放在了桌子上。
苏浅语看到了那把古琴,那是慕容煜最为珍视的一把古琴,也是慕容皇室的珍宝。
不过苏浅语及其心疼慕容煜,她听闻慕容煜的那场战役,哭了很久,可是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没有任何办法,去见他。
哪怕和他死在一起,她也愿意,可是她一步都走不出陈瑾的囚禁。
今日再见慕容煜,倒是恍如隔世。
不过,他内心的苦,谁人能解?不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苏浅语希望能给慕容煜希望。
慕容煜眼睛虽然看不到,可是他却能感受到苏浅语的所在,他静静地朝着她笑了笑,“我的丫头似乎长大了,”慕容煜心里想着,他的心事似乎了了一桩。
慕容煜开始了弹奏,一曲终了,似是诉情,又似是舒意,他想起了战场上的惨烈,想起了慕容皇室的殉国,想起了他的用尽全力,似乎还是无力回天,想起了颠沛流离,面临屠杀的洛城百姓,最后,他想起了苏浅语,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丫头。
在座的所有人,皆是百感交集。
苏浅语更是眼窝泛红,她真想冲过去,抱着慕容煜,让他不再悲戚。
可是她不可以,她不能激怒了陈瑾,她一定要让慕容煜活着。
如果他,如果他死了,那她又该如何?
慕容煜站了起来,他朝着陈瑾的方向说道,“陈瑾,胜者为王,我慕容皇室大势已去,我认,不过,我慕容家尚存的将士,以及洛城百姓,是无辜了,还望,你能放他们一马”慕容煜认真地说道。
陈瑾听了,笑了笑,“慕容煜,你还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呢?你是败者,你是我砧板上的肉,哪里来的资格谈条件?”
慕容煜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他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明黄圣旨,“那么,就用这个交换吧,你谋逆,到底不是明正言顺,这个,会让你明正言顺,”
陈瑾看着慕容煜,十分惊讶。
“还有,请善待那些将士,那些百姓”慕容煜说道,慕容王朝颠覆,可是,他的百姓何其无辜,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守护他们。
陈瑾这个时候,才认真地看着慕容煜,他如此镇定,没有怨念,没有仇恨,只有满心地为百姓着想。
苏浅语实在没有忍住,她跑向了慕容煜,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好像多年之前,他去救她,他那个时候,好像是她的救世主一般。
可是,她现在,依旧是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她所做的一切,为了保住他的命,甚至也是徒劳无功,因为苏浅语从慕容煜的所作所为里,感受到了,似乎,活着,于他而言,不重要。
似乎,死,才是他做为一个亡国太子,所有的尊严所在。
四
慕容煜推开了苏浅语,“多想娘娘怜悯,不过娘娘,照顾好自己”慕容煜笑着说道,他的语气,好像很久之前的那个慕容煜。
在战争爆发前不久,慕容煜要亲自走上战场,领兵出征,苏浅语就在洛都城门口送他。
那个时候的慕容煜,一身盔甲,他要出发,去守护他的国家,他的百姓,唯独不能守护在她的身边。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苏浅语认真地说道,“回来,你可一定要娶我为妻”
慕容煜看着苏浅语亮晶晶的眼睛,也是眼带笑意地说道,“一定,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在洛都等着我回来”
苏浅语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慕容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舍地离开了。
“出发”慕容煜大喊了一声。
洛都男儿们,带着洛都所有亲人的期望,出发了,去打仗,去守护自己的国,自己的百姓。
苏浅语无奈地看着慕容煜,她一直都很明白他,只不过,苏浅语实在是太过于珍惜慕容煜了,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
他是一个亡国太子,而且他还希望新君可以善待他的百姓,唯有死,是他的尊严,是他的归宿。
苏浅语笑着一步一步走了陈瑾的身边,陈瑾一脸不悦,她直接无视。
安静地坐在了陈瑾的身旁。
眼泪似乎再也流不出来,早已经流干了。
慕容煜朝着自己的丫头的位置看去,可是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陈瑾早已忍了很久,他走向慕容煜,“朕,可以答应你,不过朕觉得还不够,”
慕容煜笑了笑,“我本贱命一条,倘若陛下能善待百姓,拿去便是”
“哼”陈瑾背向他,看向了苏浅语,“可是朕已经答应过别人,绝不会杀你”
苏浅语眼里似乎没有任何别人,除了盯着慕容煜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决绝。
周围的大臣们,也是愣了,他们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眼盲的琴师,如此有气节,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是一场可能会让他命丧于此的鸿门宴。
苏大人更是百感交集,无奈叹气。
慕容煜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把匕首,他早就已经备好的。
苏浅语爱慕容煜,也懂慕容煜,她现在明白了,目前的一切,对于慕容煜来说,是一局死棋。
她突然朝着慕容煜说道,“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好好活着,会穿上嫁衣,不再任性,不再惹麻烦。。。”说着说着,苏浅语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控制地滑落。
慕容煜笑着说道,“好”,便决绝地自刎而死。
似乎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陈瑾也颇为震惊,他没有想到,慕容煜会这样决绝,他和慕容煜做了那么久的敌人,也是佩服他的气节,才华的,不过,生不逢时。
“来人,拖下去,好生安葬吧”陈瑾对着手下人说道。
似乎,这一日,慕容皇室的气数,才是已尽了。
“不用了,”苏浅语笑着走到了慕容煜的尸体面前,她紧紧地抱起了他,虽说很费力,但是仍旧没有放下手。
陈瑾上前拉住她,大声呵斥,“苏浅语,你干什么?你是朕的妃子,知道在做什么吗?”陈瑾明显是气极了。
苏大人也连忙跑了过来,他害怕女儿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苏家陷入困境。“浅语,你在做什么?放下那个乱臣贼子”
苏浅语大笑,“乱臣贼子,好一个乱臣贼子,父亲大人,怕不是误解了这个词的意思吧”苏浅语从慕容煜手里拿了拿把匕首,架到了脖子上。
“陛下,我要亲自将慕容煜安葬,如果您不同意,我就将自己了解了”苏浅语笑着说道。
“随便你吧,不过苏浅语,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不然,朕让整个苏家为你陪葬,哼”陈瑾甩手走到了主位上。
“苏家的事情,苏大人自会打理好一切,陛下还是跟着来吧,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苏浅语笑着看着陈瑾。
陈瑾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苏浅语走了,也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太过绝望。
苏浅语只能艰难地抱着慕容煜的尸体走,身后跟了一众人,包括陈瑾还有一众大臣。
苏浅语带着慕容煜来到了城门上,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洛都,很多仓皇出逃的百姓,听说,那个盲眼琴师就是自己的太子,纷纷站在城门下面瞻仰着。
百姓知道,慕容煜,太子殿下,是实实在在地守护着他们。
陈瑾耐心耗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等着苏浅语说道。
“陛下,自然是让你兑现承诺,慕容煜舍生赴死,他所有守护的人,就在面前,你要向着全天下的百姓,许诺,今生今世,要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百姓一样,去守护”苏浅语笑着看着怀里的慕容煜。
“这样,他才能死得其所,百姓们,才能记得他”苏浅语说道。
“你。。。”陈瑾气到无语,他没有想到苏浅语会这样做,他咬着牙说道,“朕,自然说到做到”
“那就好”苏浅语轻轻地拂过慕容煜的头发,他的血仍旧流着,她笑着站了起来,看着底下的百姓说道,“你们,不必再颠沛流离,依旧可以安心生活在洛都,你们要记住,好好生活,这是洛城太子,慕容煜最大的心愿”
底下的百姓有些已经哭了起来,他们看到心爱的太子已经死了。
苏浅语坚定地抱着慕容煜跳下了城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身后陈瑾悲愤地大喊,“苏浅语。。。”
不过苏浅语早就已经无所谓了,耳畔的风似乎也停住了喧嚣,仿佛,整个世界唯有她与他。
慕容煜这一生啊,永远为别人而活,她,也守护住了他守护的,不是吗?
至于他们两人,今生诺,就要今生践行。
陈瑾脸色阴沉到可怕,仿佛是失去了最为珍视的东西那般,又仿佛是丧失了生命力。
城楼下的百姓倒是纷纷嚎啕大哭,他们对于洛城的慕容皇室,特别是太子,还是满意的,虽然国势渐颓,不过太子的各种惠民政策,总是让他们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苏大人看了一眼陈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跑下了城楼,来到了两个人的尸体面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开始抱着两个人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女儿啊”苏大人悲痛地哭喊了出来。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两个天造地设的小儿女,会不会过的很是幸福?
是像两个父亲当初期待的那种。
周围百姓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苏大人抬眼看了看,陈瑾也来到了跟前。
陈瑾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苏大人稳了稳情绪,对着陈瑾行礼。
“陛下,罪臣,替罪女请罪。苏家愿意承担一切”苏大人一向将苏家看的最重,如今这样说,想来也是及其悲痛。
可是,陈瑾想,他也悲痛啊,他甚至已经命人赶制册后的礼服了,就如此这般地,痛失所爱。
甚至,他心悦的姑娘,都不知道他的一番心意。
罢了,罢了。陈瑾如是想。
他越发地嫉妒慕容煜了,也越发地羡慕这两个人了。
“葬了吧”陈瑾淡淡地对着手下说道。
“是。。。陛下”手下诧异地说道。
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了,除了当年的一些亲历者。
而当岁月流逝,经过这些亲历者的口口相传,倒也是赋予了这段故事,各种凄美的传说,甚至有些说书先生,信誓旦旦地说,慕容煜和苏浅语已经私奔了,当初的死,也是假死,如今逍遥山水间,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听说书的人连连点头,表示赞成,并且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神仙眷侣大概在哪座山水间。
不过,史书上,却是一点笔墨都没有。
某年某个春日,孤寂的帝王,独自拿着一壶桃花酿,来到了两人的墓前。
不知何年何月,两人的墓前早就已经绿茵茵的。
陈瑾直接潇洒地坐了下来,提起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朕听说,有个丫头,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就给你带来了”
“哼,慕容煜这个家伙,朕才不会为你拿什么呢”
“唉,说来也烦,你们多好啊,再也没有了忧愁,朕就惨了”
“朕早就说了,没有人真心待朕,后宫的那般人啊,总是想着争宠争宠,气坏朕了”
“还有朕的几个不争气的小子,老是不争气,惹朕生气”
“不过,如今的洛城啊,百姓安居乐业,慕容煜,你对朕,倒满意吗?”
陈瑾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世人常说,帝王孤家寡人,倒也不错。
身边再多人,没有真正信任的知心人,也是可怜。
岁月流逝,陈瑾也逐渐由一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变得也两鬓微霜了。
(尾)
洛城换了一个皇帝,改了一个国姓,不过洛城百姓的生活却是依旧如昨。
昔日繁华的洛都,也渐渐地恢复了繁华。
新帝倒也是励精图治,洛都百姓的生活倒也是安然幸福。
又是一年上元灯会,洛都满城都是灯火,热闹非凡。
整个洛都,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了彩灯。
街上也是三步一灯,孩童们拿着可爱的小灯笼在街上追逐嬉闹,穿着打扮也是由娘亲精心张罗的。
年轻人也是打扮地及其周全,去见自己的心上人。无数的故事又在上演。
一个年轻的男人,落寞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他看着满街的热闹,倒也是欣慰地笑了。洛城百姓和乐,他也欣慰,这是不是慕容煜期待的?
男人身后的护卫看着主子,如此落寞,倒想着给他找点事做,没有想到,主子自己来到了一个彩陶娃娃的店铺前面。
陈瑾拿起了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小女娃娃认真地看着,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倒是像极了她”
店主一脸疑惑,不过护卫倒是知道,自家主子想起了已故的苏妃了,他拿了银子给了店主。
“不过,她啊,尽想着穿红嫁衣,出嫁,哼,我也本来打算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穿着嫁衣嫁给我做皇后,可是她压根不想为我穿嫁衣吧,她的心里,只有他”
店主听着这个公子奇怪的言论,甚是不解,不过,他把另外一个穿着喜服的小男娃娃,递给了陈瑾。
店主想的是,卖一个是卖,两个也是卖,再说,只买一个,另一个,他也不好卖啊?
护卫一看,吓坏了,那不是已故太子吗?陛下生平最讨厌的人,他想把那个小男娃娃夺过来。
不过,陈瑾看到那个小男娃娃,哼了一声,“倒是真像慕容煜啊,”说完,就傲娇地拿走了两个娃娃,一男一女,皆穿着喜服,笑起来很开心。
护卫只能无奈地付了钱,他已经很久没有从陛下,嘴里听到慕容煜的名字了。
陈瑾好像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随着父亲偷偷地来到洛都,恰好碰上了洛都最久负盛名的上元灯会。
他偶然看到了一个相貌姣好的少女,一手拿着花灯,一手拿着一堆零食,身后还跟着一个儒雅的公子,浅浅地注视着她笑。
“慕容煜,我要那个兔子灯,不了,还是那个老虎灯吧,别别别,我再想一下”苏浅语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天上遥不可及又美好的月牙儿。
“好好,都买给你”慕容煜无奈地笑着。
“就知道,慕容煜对苏浅语最是天下第第第一好了”苏浅语又拉着慕容煜到处跑没了。
陈瑾,也是那一天,第一次碰到了,只是耳闻,没有见过的劲敌,慕容煜。
同时,也知道了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苏浅语,她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喜欢兔子灯,还有一个对她天下第第第一好的人,陈瑾曾经真心实意想娶她为妻的,她不知道吧,哼。
陈瑾带着侍卫回宫了,他手里拿着一对娃娃,不过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姑娘,拿着各种各样的灯笼,还拉着一个公子到处跑,那个公子也是甘之如饴。
“慕容煜对我苏浅语,最是天下第第第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