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spring red

美食街,我住过,我了解。这是片化美好为腐朽的空间。你看见动感发廊门前走出的秀发飘香的时尚丽人,猛一经过,醉仙鸭的香气许也能让你三尺垂涎,你不曾想见,穿透醉仙鸭的墙壁,行至发廊的后门,你从一个小小的交叉点缓步走进单元门,黑压压的一片让你顿觉这是个通天的鼠洞,这洞里汲取烤鸭香料之灵气,汇聚染烫底料之精华,呼吸间,你情愿将头插进农村六尺高的酸菜缸去抵御这混合的熏香。

四年前,我于这美食街头撞着一位昔日的校友。爬蛆式的锡纸烫膨胀开来,跟半眼皮宽的黑色眼影还是眼线交相辉映,烈焰红唇,裹腿黑丝,恨天细高跟儿,初见惊吓,细看恶俗。这装束我本不易辨认,外翻的轻微罗圈腿一锤定音。竟是她?

她曾是我见过最贴近林黛玉的女生。那时候二十六中还没有矗立的高楼,老师们撅屁股硬化的操场(不含贬义,我自己也在那撅屁股之列)。长长的三趟平房间,净是红砖砌成的高矮不等的花坛,前面的花坛里都是些淡紫的丁香,后院的花坛更热闹些,乳白的李子花,水粉的樱桃花,花坛外围还圈上些公路边上常见的粉的白的格桑花。这些个花坛顶可恨,大太阳底下,班主任们戴着遮阳的凉帽树荫下一站,我们这帮娃娃兵头顶烈日,需得一棵棵拔掉连根儿的水草,半人高的苋菜,扑棱开的马吉菜……作为报复,我们就总撅花,花开堪折直须折,玩够了再插回老枝儿,一次,我跟一同学正撅得欢,她走过来说:“别撅了,花多疼呀!”这话顿时给我脑袋里刻下两个大字儿“善良”,现在想来,我那一起撅花的同学真是敏锐“别听她的,啥都疼,稻谷也疼,你别吃饭呀”,若干年后,每捧起一次红楼梦,读到黛玉葬花都能想到这么个场景。比起黛玉,也有几分相似,细而不尖的嗓音,清瘦的身子,最像的还是看人的眼光。宝玉曾呼: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后来怎么着,不也饮了宝姐姐。不管怎么着黛玉好歹占着这三千的极重分量。我这黛玉同学却只是被人利用的单相思,如果这相思的对象追赶着班里的其他女生,她也暗自垂泪,恨不能呕出林妹妹样的鲜血。说她眼光不行,她恋上的竟是祝老师小学时极力打压的那个使乖弄巧的坏分子。当然,我也不该嘲笑她,起码是段儿青春岁月的回忆,我可就没忆可回了,若干年后的今天,可能我的眼光还不及他,这都是后话。

作为生物链儿的一种平衡,也有人暗恋她,据说是爹妈都是老师的GM,人聪明,唱得一嗓子好歌,毕业头一天下午联欢,他就那么地望着她“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不消十年,两年后,我的黛玉同学抛弃了成绩单上前三的位置,以网友奔现,嫁入农村,怀孕生子,以泪洗面,悔不当初的程序终结了青春,变成了初看惊吓,细看恶俗的形象。而我总记得一本本书的哪个角落,她都极细致的写上:summer spring 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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