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冰毒”鞋【随笔】

我一生对物的追求很淡，衣着，日用，几乎都是妻子给张罗.往往是买回什么穿什么，有什么穿什么，从不奢求，更不挑剔。如果说偶有“态度”，那也是对妻子过分的关心，持一种有点浪费的反对。在我的观念里，童年的朴素，才是一种最为恬淡、也很简单的拥有和享受。这一点说来，与我的恋旧个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一年，家里还有几双没穿破的鞋子，妻子又擅自给买回一双来，并说是“冰毒”名牌。我仍然是不以为然，认为旧的还能穿，买新没意思不说，也有点浪费了。我这样说其实是出于一份自知之明，是因为自己的脚实在生的不劲，难看不说，还很不周正。再好再新的鞋上脚了，用不了多久，便都十有八九要变形。妻子曾骂我说：“可惜我的一片好心，把人家造好的一双周正的鞋，穿给你全都作害了。”虽如此，可还是往回买，并且是有计划的一年一双，认为人不穿新鞋不过年。像这回一样，天仍然说：“你懂什么，男人要是没有一双好鞋装衬，穿再好的衣服，也是白搭。”还说：“虽然你的底板不行，可我也不能自暴自弃，不管不顾。好赖也要努力改弯一下。要不然，对不起世上看你的人的眼睛。”这话说的，我只好摇头，然后无奈接收下来。然后是反来覆去的试，走完了方步，再走正步。完成了任务，新鞋脱给了妻子去进一步验货，我忙忙的坐回到了电脑前。

有了新鞋，妻子便让我穿旧的了。我有点不情愿地以新换旧，极不然地穿着新鞋上班，见朋友，走江湖，串亲戚。没多久，一双新鞋也就变成了旧鞋。旧了的鞋子样子歪了，原本的俏劲已经看不出来了，鞋子皮面上，还多了几道因为不知珍惜，翻山越岭给砺石划下的伤痕。

年过完了，天暖了，过冬的鞋子要入柜，妻子一般都要认认真真的擦上油，然后收起，以备来年入冬时用，直到年关临近，再买新鞋回来，顶了班才能下岗。我知道自己对新鞋造成的伤害，终逃不过妻子的眼睛，所以不等妻子去作业，就先说为主，强调了鞋子面上的划痕，是因为自己进到山里，过一处险坡时，不小心给造成的。为了逃避自己的不是，我还强调谁谁谁的鞋子，怎么不经穿，在过那道险坡时，鞋底子一下就折裂出一个口子，当时都不能穿了。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妻子相信了，一边打油一边埋怨说：“你真是个活死人，进山咋就不知道换一双鞋穿。可惜这双好鞋了。”我哼哼一应，滴咕说：“不就是一双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明年你还是要买一双的。”妻子生气了，恼了头脸说：“看来你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人。只佩穿一些便宜货色。给你一双好的，也全是浪费。你等着，我再也不会给你买新的了。太伤人的好心了。”

第二年冬天，这双名为“冰毒”的旧鞋又被妻子翻了出来，派上了使命。这一回给鞋上油的是我。当时我因宿酒难受，什么也干不成，便自顾边难受，边装模作样打鞋油。放在鞋盒中压了多半年的鞋子，看上去有点灰土土、瘪塌塌的陈旧的样子。用布子几下擦去灰尘，又往周正捏了一下，嘿，别说，除了那几道硬伤外，鞋子纫性十足，光泽暗亮的质地，又焕发出来。我来了劲头，从来没有过地认真作业了一番。一双旧鞋，又焕然一新地上脚了。

穿了几天，由于心爱之心做祟，我总是时不时拿起鞋子掸尘土，上鞋油，脱下的时候，还不忘摆正了位置。妻子看见了，欣慰地说：“真是一双好鞋，虽然多花了几十块钱，品质就是不一样。你好好爱护着穿，今年我就不给你买新的了。”我当时就表态说：“没问题，我一定像爱你一样爱它。”妻子冲我的肩脊上拍了一下，站起来不悦地说：“你说话真损，骂人都不带脏字。”我嘿嘿着忙解释。

一双鞋就此与我结下了缘，一穿就是两个年头的冬季。鞋子的样子虽然有些因脚而变形，换过两套鞋带外，邦子，皮面，缝口，鞋底，均完好无损。这与过去一年一双，没怎么穿就开始出问题的新鞋相比，令人打心眼里啧啧称奇，不由好生珍惜起来，时常上油、除尘、换鞋垫，进卫生。拿在手里时，左端详，右对比，不自觉拿到嘴边，闻一下自己陈年脚汗的味道。我是个耽于幻想，有时更是胡思乱想的人，有一天与友人饮茶时，面对桌上据说很有点历史的古色古香的朱沙茶壶，想起了自己的这点隐秘，不由脸上颜色起来。

三双鞋轮替着穿，每双上脚的时候，都要习惯地拿起来观察或者是赏玩一番。我总想发现个中有哪一双开始出现破烂的迹象，却至今还没有如愿。我总结自己与三双鞋之间的关系，完全进入了一种正循环的最佳境界。因为结实而爱，因为爱而珍惜，因为珍惜更加倍了结实。我真不知道，有一天这几双鞋子终要寿终正寐，自已将会如何来对待。深夜不眠，思索中生出一个念头，也算是一种答案吧。发果真有那么一天，别人葬花葬尸，我将葬了这几双鞋子，礼遇它们如礼遇自己的手足一般，且一定要赋诗一首随葬才行。

后来我就有点深陷“冰毒之害”，第一双鞋子在总也穿不烂的情况下，在我的一再赞叹声中，妻子给我顺势又买回了一双“冰毒”皮鞋，一双“冰毒”牌皮凉鞋，还夸说：“我唠唠叨叨多少年，也没改变你身上穿鞋不爱好的臭毛病。这下倒好，一双鞋倒把你培养成了人。以后只要你学好，我就给你买这种能改变人的鞋回来。”

一时间我有了三双穿不烂的“冰毒”牌皮鞋，一棉，一单，一凉鞋，一年四季可以交替着穿。

我心爱一双鞋，是因为我骨子里的节约意识。鞋子耐穿，正好吻合了我的心思。无知老婆不知道这一点，用奖厉的办法想让我更趋进步。她就不怕物多不珍，坏了我难得的一份心情？

我心存一份感动，决心要为此写一篇文章。写文字，就要考究了，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感动的鞋子，并不是令人顾名思意，自由联想的什么“冰毒”牌，而是颇具西方意谓，又不知其意的“宾独”二字。我在心里喟叹自己的自以为是，又为失了“冰毒”二字邪祟称谓而悻悻。在极深的意念里，真希望它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因为后者让人更觉奇妙。

在当前感恩之词唱响人们耳边之际，我也想引伸这个词，拿来抒怀一用。宗教要人们抱一种感恩的心，来生活，来面对上帝所给预我们的一切。我感恩一双坚实耐用，经历过多次考验的鞋子。它们生成的背后，定然有着很认真的无数双手的勤劳。它们是积众之美的体现，我是最后的享受者。让我节约了金钱，也让我从物的角度，回馈并荫生了一份非同一般的感恩之心；同时生成了这样一篇短文，与读者诸君共咨嗟。这在大概也是古语所云：“人格物以至知”在我身上的体现吧。

2010年2月15在薛家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