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子

午夜十一点,见鬼酒吧来了个行为诡异的男人,他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不喝酒不说话,双腿并拢而坐,前倾着身体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今夜酒吧客人少得很,服务员玲安坐在吧台内侧,手中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高脚杯,百无聊赖,她狡黠一笑,准备去搭讪一下这个男人。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有口感丰厚味道芬芳的伏特加,口味甘醇加冰口感更好的百加得,还有入口顺滑,酒精平衡带有麦香的威士忌,应有尽有,你更喜欢哪一款呢?"玲安语气娇嗔,左手摆弄着自己耳鬓的酒红色碎发,风情无限。

对于玲安的撩拨,男人不为所动,只是侧过身体去,似乎怕人看到他的脸。

玲安自恃美貌,平日里那些客人,不论是活人还是恶鬼,看见她都是两眼发直,口水不断,今日这个男人倒是反常,这让玲安愠怒不已,背后那几个唇角带笑意图看好戏的服务生彻底激起玲安的怒火,她一掌拍在桌面,口中骂骂咧咧:"你这个男人真是不知好歹,明显看不起人嘛!你娘没有教你如何跟女孩相处吗?"

男人身体一僵,朝着玲安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他脸的瞬间,玲安吓得一个趔趄,朝后摔去,闻声而来的两个服务生急忙扶住了她,待他们朝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去时,脸上皆是震惊惊恐的神色。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或者说是原本分明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融合在了一起。而脸上赫然醒目的是三个干涸凝固的血字——"不孝子"。

虽说众人被这张脸吓得不轻,但是待在见鬼酒吧这么多年,都是经历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惊恐过后,他们更加好奇眼前的男人,不,应该是鬼魂。

"你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即使在死后也会背着这不孝子的罪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玲安壮着胆子问道。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采石村,就在三天前,采石村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在那天凌晨三点的时候整个采石村会被洪水淹没。"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胸腔剧烈起伏,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

一个中年保安若有所思道:"有所耳闻,只是后来不是澄清了吗?这只是一些意图打家劫舍的小偷抛出来的幌子,就是为了趁人们不在家中慌忙逃亡的时候,到屋里偷取东西。"

男人的脸上开始湿润了起来,渐渐地将胸前的浅色衣衫浸湿,玲安意识到:他这是哭了?

玲安看他泪如雨下,同情心不觉泛滥起来,先前他对自己的无理,她也完全不计较了。

男人一边小声哭泣,一边讲述自己的故事:"在我得知采石村即将被淹没的消息之后,我将腿脚不便的老母亲安置在了炕头上,给她盖好了被子,熬好了药汤,对她说我只是晚上出去跟伙伴喝个酒,稍后就回来,让她先安心休息,说完之后我就带着行李跟我所有的财物逃离了采石村。"

男人的哭泣声不停,他脸上三个血红色的"不孝子"变得越来越猩红,越来越狰狞可怖。

听到这里,玲安抬手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眶,将手中的抹布摔到了男人的脸上,她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同情心而感到可笑。

"所以这就是你脸上有"不孝子"的原因?你现在装模作样哭得如此难过,是忏悔还是自责?危急时刻,留下自己年迈重病的老母亲,一个大男人拿着所有的钱财逃亡?"玲安越说越激动,周围的几个保安和服务员全都露出愤愤不平的脸色。

他们朝他啐了一口,转身,将这个男人丢在了原处,继续去忙自己手头的活了。

男人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手指使劲的抓着自己的脸,直到脸上流出殷红的血液,他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见鬼酒吧的老板娘孙玉民注意到这边异常的动静,将玲安等人支开,坐到了男人的身边。

"愿意把你的苦衷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孙玉民的话停止了男人的哭泣,他抬起那张恐怖的脸突然露出了欣喜吃惊的表情。

孙玉明一言不发地听着男人的故事,听到动情处竟然也落了泪。待她擦完眼泪再抬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孙玉民哀叹一声,这个男人不是去投胎了就是还魂了。

采石村的一处破旧的房屋前,一个长发巫师在上蹿下跳的做着法事。突然她大喊一声,躺在面前的茅草席上的一具男人尸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脸上用猪血写着三个字——"不孝子"。

有人惊呼"还魂术成功了!"

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声。

"不孝子啊!扔下老母亲可怎么活啊!"

"丧尽天良!"

……

男人知道,自己的自杀再次失败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困住吗?

即使是死,也摆脱不了"不孝子"的名声。

男人推开众人,再次开始寻死,正当壮年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次,男人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男人看着自己身处一片云海之中,四处是断壁悬崖,男人眼中泛着泪光,低泣一声:"我自由了!"

第二日,"中山早报"刊登了一条头条消息:不孝男子坠落悬崖,孤苦母亲无依无靠。

孙玉民手持着报纸,冷笑一声,将其撕碎扔入了垃圾桶,她想到那个男人,不觉悲从中来。

男人在足月的时候,他家甚是贫苦食不果腹,狠心的母亲将他丢在了草丛里,索性命不该绝,被邻市的一个粮食采购员发现带回了家抚养,二十年后,男人成家立业,育有一子,生活美满。

就在男人享受全新生活的时候,他的母亲找到了他,非要将他认回去,男人不愿意,母亲意志坚决,三番五次来到他家里大闹,气得他的养父母血压骤升导致脑出血,昏迷几月后双双与世长辞。

后来母亲带领着一群村人,在他们的道德绑架之下,男人认回了自己的生母。

可是母亲的霸权远远没有止境,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十月怀胎,血浓于水,你得听我的,不然就是不孝顺!"

男人存了多年的积蓄,想在城市里买一套学区房,交个首付,却被生母再次阻拦。

"那是养老钱,那是棺材本儿!"老人锤着床头扯着嗓门大喊。

男人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村里就传出了闲话"那是个不孝子啊!一家三口不管老人的死活!"

妻子不堪重负,带着儿子离开了,男人心灰意冷,多次寻死却没有成功,即使是自杀后,他的生母,也会在他的脸上用鸡血写"不孝子",那群村民也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不孝子"。

好在最后,他解脱了,尸骨无存,即使巫师的法术再强大,还魂也实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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