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走了,埋在了大地里的湾湾里,算来我是个不孝子,只有在清明或者大年三十烧点纸钱,还挑面值小的,她一生没拿过大钱,更没有文化,我总是害怕她换不开,或者害怕叫地府的小鬼骗了。

习惯了她从山头背着一筐草,从山间颤巍巍的走下来,习惯了她一行又一行拔草的身影,我总是从睡意朦胧早晨,闻到夹着葱花饼的香味,看着她前面一帮羊,后面拉着架子车,拐过许多窄窄的土路,迎着晩霞归来。那些羊叫的声音,显得特別悦耳,母亲麻利的摘悼头巾,拍拍泥土,走到麦草堆里,抽上少许的草,走进厨房,一天的背影才算终结,袅袅的炊烟升空了,我总能灵异的猜到母亲做的饭肴,准确的闻到洋芋酥烂的程度。

从来没想过这个味道会消失,我的味蕾,却贪婪的眷恋起来,只到涩涩的眼泪,把一切冲为泡影才甘心,虽然老房子不在了,但大案板,大锅台,地上的柴草,灶门上燃烧的半截麦草,总浮现在脑海里,我渴望能唤回母亲,希望她依然和往常一样,带个护袖,系个围裙,半个身子泡在烟里,握着铲子翻搅,什么一锅子,搅团,还有手擀面,变戏法似的端出来,缸里捞些腌好菜疙瘩,土炕上放个小地桌,父亲依旧坐在最中央,其次围着哥哥姐姐,母亲坐在烧火用的小板凳子上,微微弓着背,对着我们含笑,,,

记忆里父亲总有种不完的地,拉不完的农家土粪,架子车旁总有母亲推的影子,整个冬天,天麻麻亮就开始了,挂上牲口,肩上套上绳子,一家人拼死拼活往坡坡拉,母亲的头巾总被呼出的气凝固成白色,脸蛋涨的通红,然太阳的行程总是很慢,两趟才能从西边的山上移下一个地埂埂,只有移到河里的树尖尖,父亲才喊停,这意味着十点过了,母亲需要喂猪,做饭,这个定律几乎没有改变过。

五月过后麦子从韭菜的叶子状,长成了出穗的样子,胡麻的花骨朵,一层层向四周撑开,母亲就更忙了,一面弯腰拔地里的大草,一面除苞米地的杂草,山路陡而远,临到中午常常看见她累的靠在埂沿上,尽管草帽子挡住了毒热的太阳,但汗水还是浸湿她的背,十亩,二十亩地,活似乎永远干不完,我时常恨父亲的贪心,折磨劳累着母亲,却不知过个日子有多艰难。

尤其在麦收的时候,没有手表,只能听鸡打鸣的声音,父亲总靠着一双慧眼,也不知道看那个星星,反正极小的出现差错,把时间捏的很准,全家人带上水壶馍馍,没有手电,借着父亲旱烟渣子闪烁的微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地头。

旱地里麦子太短都是徒手拔,血泡起来了用嘴咬,实在背不住了缝个手套,母亲离地的时候,总还要带些草去喂牲口,想象不到厨房里母亲有多忙,但见土房子的烟囱的烟灭了,饭准时的就端上了桌子。

一年忙忙碌碌,我不知道母亲怎么抗过来的,她只有一米五左右的个子,梳着隔壁婶婶剪的短发头,花格子上衣,穿着落满补丁的裤子,一双布鞋,全身显眼的只有脚尖尖上绣的牡丹,声音很轻,没有过大的错误,决不大声的训斥我们,邻里间很和睦没见过她吵架。

但她还是累倒了,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父亲伺候着,她始终瞒着我,不让我看她的腿,也许是单身老小的原因,她总和蔼的对着我笑,从不喊痛,我那时心扉像拴不住的骡子,只趋自己的喜乐,漠然习以为常的情景,后来她总唠叨我的婚事,我那里知道,她已经熬到了尽头,就在我婚后的一个月,离世而去。

难言伤悲,人生的路跌跌撞撞,很多无助时候我就想她,想点点滴滳的往事,尤其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更想读懂她,生活中我从不看老人广场舞,从不参加母亲过逝之类丧事,害怕在别人的母亲身上悼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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