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命二运三本事”的理论,魏嬿婉这一生,命糟糕运糟糕,能做到皇贵妃,死后还得到孝仪纯皇后的尊号,全靠本事。
有本事就可以改运,进而改命。
诚然,魏嬿婉是个坏事做尽的反派,可说到底,后宫能飞出好鸟吗?即便被贴上“温暖善良”牌的女主如懿,也积极地谋杀永琏,又害得璟瑟远嫁,引导豫妃失宠、永珹出嗣。那么魏嬿婉从一个受尽压迫欺凌的小宫女,一路披荆斩棘做到皇贵妃,她的手当然不可能干净。
二十二岁那年,魏嬿婉爬上龙床。不能怪她抛弃凌云彻,身为启祥宫阖宫欺凌压迫的对象,她被打被骂,白天干最粗重的活,晚上当人肉烛台,这样的艰难日子,她苦捱了两三年。
魏嬿婉向凌云彻求助过,凌云彻毫无办法,凌云彻的后台娴贵妃也不肯伸手,因为海兰告诉她——魏嬿婉曾对皇帝起过心思。
身陷黑暗无人相助,魏嬿婉若不自救,难道在黑暗中等待死亡吗?那时候,她唯一的指望是皇帝曾经有意于她,就像黑暗中指引她的一簇小火苗,她必须抓住这一点点希望。
万幸成功了,一夜之间,卑微的小宫女成为皇帝的女人魏答应。
从二十二岁爬上龙床到四十九岁被牵机赐死,魏嬿婉的二十七年后宫岁月,足足的“四起四落”。
因为不识甜白釉的粗陋,在晋为令贵人前夕,魏嬿婉失宠了,此为第一起落。
随帝出巡,于杭州曲苑风荷一舞惊艳,复宠并得封令妃,又因“鹿血酒事件”失宠,被彻底排挤出皇后党,此为第二起落。
被太后追查害死舒妃母子,表态投靠太后,因祸得福得太后相助,于热河行宫复宠,从此形成与皇后党隐然对峙的令妃党。但谋害十三阿哥永璟事败,虽然推了母亲出来顶罪,到底洗不清嫌疑,从此永寿宫冷如冰窟,产下的七公主也被抱去给颖嫔抚养。此为第三起落。
凭着“救世子”的功劳,皇帝两次召魏嬿婉侍寝,就此怀孕,生十四阿哥永璐,又借永璐之病哀求皇帝阳气庇佑,得以住进养心殿偏殿,并结盟和敬公主,不显山不露水,逐渐复宠,十年生六胎。然而风光了十几年,被牵机赐死,此为第四起落。
继后如懿与皇帝御舟断发绝情,皇帝回宫后便下令收回如懿的册宝,并将后宫所有事宜交予新晋皇贵妃魏嬿婉处置。
其实那个时候,皇帝是打算废黜如懿,立魏嬿婉为后的。当时太后劝阻,说废后乃失德之举,皇帝声名也会受损,于国祚更是不祥,皇帝隐忍的怒意骤然爆发——皇后如此狂悖,朕如何还能容忍!
太后问皇帝——废了乌拉那拉氏,谁可以继位为皇后?皇帝回复——若有合适的人,取而代之又何妨?
太后秒懂——皇帝的意思,是令皇贵妃……令皇贵妃足够婉顺清媚,但皇帝难道忘记了,她是宫女出身。
听到这句话,皇帝冷笑了——怎么宫女便做不得皇后么?若是令皇贵妃识趣,儿子抬举她也是应该的。
太后一惊,蓦然想起皇帝生母便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只得沉默,她到底只是个养母,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去瞧不起皇帝的生母。
开启后宫至尊荣光的魏嬿婉,最后落得下场凄凉,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和敬公主不允许魏嬿婉爬上凤座
皇帝要抬举魏嬿婉的心思,太后劝阻不了,实实在在是被和敬打消的。
和敬坐在皇阿玛身边,一副女儿家亲昵之色——舅舅说起翊坤宫娘娘触怒皇阿玛那日……那时令娘娘还不是皇贵妃呢,问了舅舅御船上有哪些人……舅舅自然是不肯多口的。后来知道翊坤宫娘娘和皇阿玛闹起来,令娘娘急急来扯儿臣同去劝说,这才撞见了翊坤宫娘娘断发这一幕。唉,其实皇阿玛与翊坤宫娘娘也是夫妻,争执也是常情。可这样难堪的事落在儿臣与嫔妃面前,又有奴才们在,这才难以挽回了。
和敬公主这段话,既扣了魏嬿婉一顶打探皇帝御舟情形的帽子,又暗示皇帝,他和继后闹得不可收拾,是魏嬿婉有心“小事化大”,把夫妻争执激化成难以挽回的帝后冲突。
和敬公主结交魏嬿婉,只为利用她干趴如懿,绝不会容许她爬上凤位,因为只有她额娘富察琅嬅才是皇帝身边最德行出众的皇后,谁也不配和她额娘比肩。
和敬公主插了这一刀后,皇帝再没提过立后之事。
二、如懿自裁嫁祸魏嬿婉
如懿自尽前,请了魏嬿婉到翊坤宫一叙,这是魏嬿婉与如懿相识二十年来,最舒心畅意的一次会面,数十年光阴流转,谁能想到全无家世的卑微小宫女,竟会成为宫中位同副后的皇贵妃,而她最痛恨的曾经高高在上鄙夷她的那个女人,败落如墙角灰。
魏嬿婉并不知道,如懿辗转让人托话,此时颖妃母女正站在翊坤宫外,要“见证”她的罪行。
对如懿的死,皇帝果然是疑心的,他问李玉如懿到底是如何死的,李玉回复——翊坤宫娘娘自裁前,令皇贵妃刚刚离开,随后进去的,还有愉妃、颖妃和七公主。
李玉没有添油加醋,但一颗怀疑的种子播在了皇帝心里,只待牵枝蔓叶,开花结果。
三、从得罪颖妃到得罪太后
如懿死后,魏嬿婉成为后宫第一人,她飘了。
她想把七公主接回自己身边抚养,既全了母女情分,又能挫挫颖妃的锐气。但她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对颖妃有多重要,颖妃虽然恩宠多年,却从未有孕,便是一同出身蒙古的妃子,也无人得以生育。从颖妃头一次将璟妧抱入怀中,瞧着她红通通的小面孔,就把这个孩子视作了自己亲骨肉,一饮一食皆操心,天热摇扇天凉添衣,在空落落的紫禁城与这小小孩子相依相伴,说一句心头肉也不为过。
以颖妃为首的蒙古嫔妃,素来不参与魏嬿婉和如懿的争斗,只自己安静度日,但她们绝不容许别人踩到头上来。魏嬿婉夺女无疑是捅了马蜂窝,于是皇贵妃与蒙古嫔妃天团爆发了一场大冲突。
太后路过,将双方训斥弹压,又带回慈宁宫调停,魏嬿婉眼见太后要将璟妧交还颖妃,情急之下口爆金句——养娘怎如生娘亲?
七个倒楣字换来两个后果,一是皇帝得知魏嬿婉冒犯太后,下旨将永寿宫中嬿婉子女都挪去擷芳殿,只许一月见一回。二是彻底失了太后欢心,从此慈宁宫请安觐见甚少有她的份,便是去了,太后也总有理由不见,或是与命妇福晋们聊天,将她撂在外头,一候就是一两个时辰。
四、不正当干涉皇子教育
魏嬿婉虽然没有机会当皇后,但本来,她还是可以盼一盼来日太后的尊荣,毕竟她的儿子永琰是皇帝最出色的儿子,但凡她安安分分打理后宫事务,保持低调保持一贯的柔顺,未必熬不出来。
可是她太心急了,太想凭着永琰登上凤位了,尤其儿女都被挪去擷芳殿后,她怕孩子和她生疏。
永琰读书开蒙,皇帝嘱咐他得听师傅的。魏嬿婉怎么教导儿子呢?她说一一你在书房可以听师傅的,但你心里得明白,你什么都得听额娘的。额娘不在你和永璘身边,但你要记着,我们是母子,血浓于水,你们的心只可以向着额娘。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向着额娘。知道么?
永琰乖乖点头。
皇帝很快听到了来自擷芳殿的禀报,天家最忌讳母子过分亲近,以防来日外戚专权,皇贵妃这般教导皇子,实在是其心可诛了。
皇帝却是不动声色,只将魏嬿婉一月见儿女一次改为半年一见。
五、最无恩宠的小妃子,最深的妒意
整个后宫,对皇帝痴情的妃子不少,比如意欢,比如如懿,早逝的高晞月和琅嬅,又如何不痴了?但她们的痴情都是需要有回报的,意欢和如懿要爱情回报,一旦发现情郎无情,就一个接一个自尽了。琅嬅要的是他们母子的尊荣,富察族的尊荣,高晞月要恩宠,宠冠后宫的那一种。
唯独婉嫔陈婉茵不同,她将皇帝的偶尔一幸视作自己的荣耀,并不奢求,只日日作皇帝画像以慰相思。但不争宠的陈婉茵在魏嬿婉怂恿之下,争过一回宠——在皇帝疏离继后期间,她抄录了皇帝缅怀孝贤皇后的诗作,集结成册,博了皇帝喜爱,得了好几夜恩宠,也因此对如懿愧疚在心。
如懿死后,海兰抓住陈婉茵这一点愧疚,蛊惑她去向皇帝揭发魏嬿婉这些年的所做所为。
陈婉茵胆子小,可在海兰蛊惑之下,她“只想要皇上记得我”的念头占了上风。当年她只是潜邸里小小的侍女,偶而被皇帝宠幸,才能成为宫中小主,她知道自己卑微,受了不该受的福分,可她也是女人,会发梦,会痴想,这一次,她希望能被皇帝记住,一次就好。
那一夜,青衣简装的陈婉茵,随着李玉悄然步入养心殿,和皇帝说了一夜的话。许多话是海兰教她说的,可有一句话,是陈婉茵自己加的——若来日十五阿哥成了大器,有皇贵妃这样的额娘在,来日我们大清江山,便要落入谁家了?
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妃子,她却知道皇帝最在意什么,魏嬿婉的种种罪行未必能使皇帝决心处理她,毕竟上至太后皇帝,下到小答应们,谁的手都不干净。但皇权江山的重压,足以压碎魏嬿婉了。
陈婉茵虽然位分低,混迹后宫几十年,她自然明白,今日既开口说了这些,若不能将皇贵妃置于死地,来日就没有她的活路,事已至此,她绝不能输了。
原本只为争一口气,才说出海兰教她的那些话,可她在皇帝面前说着说着才知道,这数十年来心里的恨原来有那么多,因为她最寂寞的年岁里,魏嬿婉却在皇帝的温柔与缠绵里绽放得如火如荼。
最不起眼的陈婉茵,凭着最深的妒意,拿皇权重击了皇贵妃魏嬿婉。
魏嬿婉会害人嫁祸,懂得揣摩皇帝心思以柔顺博宠,生育能力也杠杠的——四儿二女,但她最终没有活着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反而因为一个年老色衰无子无宠妃子一句话,让皇帝决定立刻赐死了她,究其原因——争宠是魏嬿婉擅长的领域,无论比她年轻的忻妃颖妃,还是与皇帝年少情深的如懿,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在如懿死后,魏嬿婉进入高管阶层,上不能讨好太后皇帝,下不能安抚弹压低位嫔妃,又不能交好两大宠妃寒香见和汪芙芷,更是脑子进水得罪了整个蒙古嫔妃天团,因此她虽贵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却只有无脑晋嫔和几个小答应常在追随,位分高的只有庆贵妃还肯应酬她,其余都是冷嘲热讽看她笑话的。
如果把后宫比作现代职场,魏嬿婉这样的,当个业务骨干替公司赚钱很合适,自己收入也可以颇丰厚,但让她当领导,不仅能力欠缺,没有硬气的后台也是个短板。若是有一天公司高层虚空,宁可请职业经理人,也不能提魏嬿婉上去,她没有金钢钻,确实干不了瓷器活。
就像最初那个不识甜白釉的粗陋少女,不识,终究是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