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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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居住的那个地方为啥叫石嘴头，从我一出生，它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我就此问过很多人，耋耄的老人、年壮的大人、读书的学生、懵懂的小孩，都说不知道。既然没人知道，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但它始终是我急切的想要破解的一个谜。

高中开始到现在不惑之年，一直远离了石嘴头，我却没有因此而淡忘。在梦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反反复复出现着这个地方。而石嘴头名字的来历我始终没有答案，它仍在不断的困扰着我。有时候，竟因此而吃不下饭甚至彻夜不眠。

回忆着早已远去的模糊了又清晰着记忆，慢慢的，越来越清晰的在我面前出现了几块大大的石头，上面清晰的写着“石嘴头”三个大字。真有这三个字吗？在我的记忆里，石块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是我想，我应该找出了原因。或许，我想，可能正是因为村口池塘边那几块凭空从地下长出来的石头的缘故吧。因为除了门前小河对岸的三里开外有座石山之外，到处都是红土地。也许正是这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几块石头，而且这石头正好在村落的出入口处，让小村落有了一个标志，所以，人们才叫它石嘴头吧。可我更想把神话起来，我想把它幻化成红楼梦中女娲补天遗留的一块顽石。我真希望是。

这些石头默默的立在那里，春夏秋冬，任人从它们的身上踩过，直至踩成了光溜溜的没有了棱角的石块，成了村民们劳作之后或者茶余饭后休憩的天然依靠，也成为我们儿时攀爬跳跃游戏嬉乐的场所。

石头的西边是池塘，一个约莫有三亩地的池塘。池塘是我们儿时游泳和抓鱼的好去处。小时候，我、张磊、戴移生、张健等等伙伴，还没学会真正游泳的时候，这里就是我们游泳的练兵场了。

池塘不深，但踩到淤泥上，也有个把成年人的高度吧。我们就到生产队的仓库中，将农用拖拉机换下来的旧轮胎偷偷拿出来，趁着大人们出去挣工分的时机，一个个的跳进水塘，响起一阵阵水仗的加油声。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小伙伴玩着玩着，再也没有从水里上来。我只记得他姓张，名字早已经忘记。大人告诉我们他是被“水”拖走了。至于池塘里的水鬼哪里来的，哪天来的，白天在哪里，晚上又住在哪里，它为什么要抓小孩，我们都不得而知。在大人的水鬼的故事中，我们已经很少涉足池塘边。往往只是远远的站在或者坐在村口的石头边上，上上下下的跳来跳去，偶尔谈论一下被水鬼带走的张。

惧怕是暂时的，人的心理都大概这样。短暂的恐惧之后，我们的阵地转移到了石头的南边的那条小河。河的宽度大概有三四丈，河上架着一座青青的石板桥。桥由两块长条石板搭在河中间的桥墩上组成的，窄窄的，只能一个人从上面通过。小时候，我是不敢从上面通过的。甚至大人们在拌禾收获之后，挑着满满的箩筐从上面走过的时候，我就仿佛看到了小桥在不断的摇晃，而替他们捏一把汗。

洪水来临的时候，小桥就是村人们保护的重点对象了，因为河的对岸就是宽阔的田野，村人们劳作的地方。没有了小桥，那就只能涉水过去或者绕上四五里路从河上游的另一座大桥上通过了。

河水很清。这里是女人们洗衣服的地方，是男人们劳作之后清洗的地方。女人们手拿捶衣棒，在清晨或者傍晚，嘻嘻笑笑、嘿哟嘿哟的捶打着那些混杂着泥土芬芳的衣服。尤其在傍晚的时候，男人们脱的剩下一条短裤，一头扎到水里，然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冒出头来。女人们则边嬉笑边洗衣服边色色的讨论着哪个男人的肌肉壮实，哪个男人在外面偷野女人，哪个男人做那个事情厉害让他的女子（女子即老婆）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而这里，很快也成为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了。禁不住小孩子的纠缠，男人们每天傍晚就带上了自己的孩子。然后把孩子剥个精光的丢在河水较浅的靠岸边的地方，自己一个猛子扎到了河中央。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真正的游泳。直到很多年后，你问我会游泳吗，我都理直气壮的说当然会。只是，我游戏的技术一直都是我兄弟几个中最差的。

最兴奋的当属抓鱼了。我很奇怪这河里的鱼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是不是有人特意养起来的，如果是人特意养起来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到里面随便抓鱼？在那个荤菜还特别稀罕的时期里，每个月吃一两次肉的家庭就算得上是富裕家庭的村落来说，吃鱼却是常有的事情，以至于到现在，一提到吃鱼，我就感觉有些恶心。所以，我一般都不吃鱼，遇到应酬，上了鱼这道菜的时候，我也只会意思意思的表示一下。到了抓鱼的日子，两三个青年满哥，下到离石板桥一里开外的拦河坝上，钻到坝底，掏开底洞，河水快速的流着，河床慢慢的露出来。这时候，大人、小孩齐上阵，在河边的草丛里、石头缝里或者河中央的水流里，用工具或者徒手捉到一条条鲢鱼、鲤鱼、鲫鱼、鳐鱼……

每次每户人家都能弄到几十斤上百斤。能干的妇女们，总是把这些鱼洗干净后，用烟熏，每家每户都洋溢着沁脾的鱼香。这样熏制出来的火焙鱼往往一直可以吃到春节过后。

因为洪水总是把这座桥冲垮，后来就按户收取了一些费用，将桥进行了重新的修建，修成了非常漂亮的石拱桥。现在想起来，好像当时给这座桥起了个名字，叫“接龙桥”，而且刻下了这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只是，每次修建好之后，不到几天就会下雨，下雨之后，这座桥就会坍塌。有些村民戏谑的称之为“接轮桥”，更多的人则满怀恐惧的认为，把龙接来了，能不发洪水，桥能不坍塌么？修的多了，修的烦了，后来也就没有工匠愿意再替村民们修这座桥了。所以，后来村民们就好自己用钢筋水泥制作了水泥板，搭在石拱桥修建时没有被冲垮的桥墩上，把刻有“接龙桥”三个字的石块扔到了河底，直至后来再也找不到这块石头。从此这座桥四平八稳，任何一次大水都没能动摇过它。我想，我梦里的“石嘴头”三个字，可能就是源于这座桥的三个大字吧。

读高中起，我就远离了这个叫石嘴头的地方，然后读大学，然后参加工作。每次回到石嘴头的时候，我都会去寻找旧时的那些东西，可什么都找不到。那个池塘，现在已经荒芜，村民建房移出来红土堆平了池塘，上面长满了杂草。听说村民小组把这块地以万把块钱买给了村民，即将在这上面建起一栋漂亮的西式洋房。那条小河，河水早已不再清澈，黑色的河水，一如从前那样不断的往下流淌，河边桥头堆满了垃圾，红红白白五彩缤纷，火焙鱼的香味再也没有闻到过。村口的那些让我魂牵梦绕的石块，也已经不复存在，上面坐落的是一栋小楼，每次都看到几个小孩在房间里追追跑跑的打闹。儿时的小伙伴，没有了从前的稚嫩，多年的在外打工让每个人都多出来的是一些岁月的沧桑也彼此多出了一些陌生。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后来修建的那座桥。只是，我依然怀念的还是最初的那座青石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