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江熠只身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穿雪白的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清爽短发搭配俊朗笑容。在许淑怡看来,如今的江熠虽然打扮得简约随性,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阿熠你好!谢谢你来支持我的新节目‘舒心话’!”许淑怡站起来,笑盈盈地朝江熠伸出手。
江熠礼貌地与许淑怡握手:“舒怡你好。很高兴来参加你的节目。”
许淑怡道:“请坐吧。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聊聊舒心话,你就放松一点,开心一点。”
江熠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阿熠,制作人知道我邀请到了你非常意外。毕竟你这一年,微博也停了,去国外拍了个电影,回国之后又拍了陈导的文艺片,新专辑也马上就要推出了,却连一个综艺节目都没参加。大家都很期待再看到你。”
江熠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以后应该是我的常态。”
许淑怡打趣江熠道:“你这么直接,你的粉丝知道吗?”
江熠坦然道:“这些年我在成长,我的粉丝们也在成长。我相信过了这些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也大概了解了。我最在意也最希望的,便是把我全部的艺术激情和灵感都投放到作品中。至于现实生活中的那个我,真的不必追逐。相比于看我的综艺、关注我的私生活,其实我更希望他们能腾出时间来多关注自己的学习,多关心自己的父母,过好自己的生活。”
“你是个正能量偶像,我支持你!”许淑怡赞道。
“我也很感谢我的粉丝们。一路走来,他们大多很尊重我的选择,我想这一次他们也能理解的。作为艺人,其实我们不需要太多言语来证明自己。你的作品摆在那,就是最好的注解:你是什么样的人生态度,追求什么样的艺术风格,甚至包括你性格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些都能管中窥豹,甚至一目了然。所以有机会的话我想多出作品来回馈粉丝对我的支持。我觉得这种方式来得比较实际。”
“果然最令你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的事业和作品。你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国工作了,但这一次时间比较长,长达半年时间。终于有机会走出国门去好莱坞接拍这种高水准的电影,要知道这是多少国内的年轻演员求之不得的事情啊!有的网友在问,能否把这次拍大片的经历看成是你跻身国际影坛的预演?你知道吗?你接到这部戏后很多人都在持续关注,非常看好你未来的发展,期待你日后好戏约不断,成长为像周润发、成龙那样的国际巨星呢!”
江熠谦虚地说:“首先我要说我很幸运,能获得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至于跻身国际影坛的事情,我没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我还年轻,表演经验还需要不断丰富和完善,有好多地方需要向前辈学习。我觉得,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脚踏实地地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机会总有一天会找到你。”
“这次和Michael和Jennifer这样的国际巨星合作,有什么感受?”
“他们是很优秀的演员。给我的感觉首先是专业,其次是敬业,最后是亲和。我本以为国际影星都很大牌,对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演员可能会不屑一顾,甚至很不耐烦。但经过跟他们的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其实越是这样的人越平常心。他们会为了一个细节反复琢磨,精益求精。他们也在雕琢演技方面给过我不少好的建议。Micheal在戏里演我爸爸最好的哥们,我爸爸过世后一直是他和他太太也就是Jennifer把我养大,他们对我有很深厚的养育之恩,教给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把我引领上艺术之路,可以说就像我的再生父母一样。我们有很多的对手戏,我也确实跟他们学了不少英文。”
“听说在国外这段时间你的英文水平有不小的提高。”
“其实电影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拍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但是因为每个季节的戏份都要拍,我们从深秋一直拍到了初夏,所以战线拖了六个多月。我扮演的角色是一个从小长在美国加州的华人青年钢琴家,英语口语就像我们中国人讲中文一样自然。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我读书的时候英语口语水平还可以,但离熟练交流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有不少发音问题也需要好好纠正。所以不拍的时候我一直在学英文、练钢琴,每天都保持着戏里的状态。但偶尔我还是会给自己放个假,从角色中短暂地跳出来休息一下。”
“有没有抽空去观光一下异国风景?”
“肯定的啊,这么好的机会。”
“自驾游?”
“对。自己玩会自在一些。今年2月下旬我独自开车从加州南部北上到玫瑰城波特兰,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景,体会主人公的成长环境,寻找创作灵感。但是我对路完全不熟,对路牌上的标识也不太熟,总需要在大脑里先反应一下,所以尽管开了导航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嗯……最后还是绕了弯路,天黑透了才匆匆赶到酒店。”江熠说完,轻轻挠了挠头。
许淑怡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嘲一番。”
江熠轻松地笑了:“因为你是我的老朋友嘛,我聊起天来没什么压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喽。”
许淑怡当然明白江熠这是出于挺她的原因,对待她的态度也和对待其他节目主持人截然不同。她双手抱拳呈作揖状,和江熠开起玩笑:“多谢江老师抬爱,在下受宠若惊!”
江熠摆了摆手表示不足挂齿,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片刻的温馨在许淑怡心中燃起了一种美妙的激情。她望着坐在她对面含着微笑品茶的江熠,不禁在心中暗想:此刻他是为了她而笑的吗?如果有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因为她而快乐,她也觉得无比幸福了。
过了几秒,许淑怡才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干什么。回过味来的她脸颊有点发烧,大脑一片空白。被这个小插曲一打断,完全忘记刚才说到哪里了。她猛地一抬头,只见江熠正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
作为一个专业的主持人,许淑怡绝不能容许自己这般窘迫。她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瞟了一眼桌上的访谈提纲,心里有数了。
“这次接拍外国电影,其中肯定有不少大段的英文台词吧!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学英文的,能跟你的影迷们分享一些经验吗?他们中有不少人正面临中考、高考的挑战,还有一些人正在备考托福雅思准备出国留学,希望能听到你这个偶像的亲身经验。”
“我不是学霸,谈经验不敢当。我只是很幸运,有机会到国外学习英文,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在那个环境中,你每天听到的都是英文,每时每刻都在灌耳音,进步就会快一些。比如我一个人到超级市场购物,标示价格的牌子上都是英文,还有去吃饭,菜单上也是英文,你想买什么吃什么首先要想一想那个英文单词是什么。每天沉浸在这种环境里,就把自学的成果很快内化了。这种感觉跟上学时候做英语阅读理解的感觉还不太一样。不过在国内的同学们也不要担心,就是多听多说,不要怕讲错,说得多了自然就有自信了。还可以多听听英文的新闻、广播什么的。还有就是背单词,要按照记忆曲线的规律不停地复习强化。”
“看来这半年对你而言相当于是一场宝贵的进修,你从中收获不小。”
“是的。能从国内固有的工作模式中抽离出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充充电,这对我来说真的挺难得的。有两段戏份中间隔了一个月,我就在海边租了一间房子,每天练琴、散步、读书,就连梦中见到的景致都是绝美的。”
“我来想象一下:你每天伴着涛声练琴,傍晚时一个人溜达到街角呼吸日落时空气的味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清朗的月光下朗读外国原著小说那些感人肺腑的句子,好雅兴啊!”
“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真会形容,”江熠赞道,“你说的比我亲身经历的还要美。”
“这种生活我只在以前读小说的时候见到过。想想都让人羡慕呀!”
“那一个月是我拍戏间隙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没有琐事打扰,也没有通告要赶,一个人躲在海边,每天只和自己的心灵对话,顺便体验一下艺术家的生活方式。有时还会写一写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有想法了就随时和导演进行电话交流。虽然很悠闲,但每天都有新的收获,还挺充实的。”
“深居简出、清心寡欲而又过得有滋有味的。”
“嗯,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伟大的作品都需要一个孤独而漫长的酝酿过程。对物质生活无欲无求的背后却是见到来之不易的创作成果后的甘之如饴。在拍戏间隙,有没有回国休假放松一下?”
“没有。回来也休息不了几天,还得不停地在两个身份之间转换,倒不如留在那儿专注地把戏拍完。”江熠说到这里,似乎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在国外也没人认识我,我过得反倒比在国内自由随性?”许舒怡猜测道。
“我们作为艺人,总想让人多关注作品,又不想让人总盯着自己的私生活,可是很多观众偏偏对私生活更感兴趣。”江熠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你现在是朝着实力派的方向转型,以实际行动向你的粉丝们表明你的态度?”
“每个艺人到了某个特定的年龄阶段都会面临着转型的压力。我也不敢说我的作品多有趣,但至少比我这个人有趣。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说到转型的压力,我又想到一个问题。第一次拍国际大片,周围都是优秀的外国演员,会感到有压力吧?”许淑怡一边说一边起身为江熠添了点茶。
“谢谢,”江熠礼貌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继续说道,“压力肯定是存在的。特别是在很优秀的演员面前,更容易产生本领恐慌。毕竟我的资历跟他们比简直不值一提。这部戏的主演里,中国演员加上我也就三个,真的不想给中国人丢脸。”
“你走出去了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中国演员的形象,就是为了争口气都要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吧!”
“你说的没错。这时候就需要逼自己一下,挑战一下身体和心理上的极限,当时是有点难,但过后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因为觉得自己又成长了。”
“你知道年轻人有时候遇到压力时会很容易丧,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我们有些粉丝看到你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时候永远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江熠如果遇到棘手的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以及如何面对压力、消化不良情绪呢?”
“我也是个常人,当然也有丧的时候。只不过作为艺人,需要把自我调节的时间尽量压缩到最短。熟悉我的粉丝可能知道我遇到棘手的事情或者看到关于自己的负面新闻之后会选择潜水,就是关闭通讯设备,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状态。待心情平复下来就可以理性地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有没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你特有的调节方式,”许舒怡点点头道,“换个思路来看,其实压力也即是动力,促使我们朝更好的自我转变。”
“对。其实畏难情绪也好,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也好,都于事无补。我更看重有实际意义的解压方式。就拿我这次出国拍戏来说,无论是英语还是钢琴,多练总会有提高,压力自然也就没那么大了。功课做得越充分,心理上的恐惧感和无力感就会相应减弱,实际上也是为了让自己踏实,让自己安心。还有表演,也是需要多观察、多感悟,全身心投入才会走入新的境界。”
“的确,多学习多思考对精进业务总是大有裨益的。对了,很多网友都很关心,你在这部戏里是不是原声出演?毕竟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声控,非常喜欢你兼具清澈的少年感和磁性厚实的熟男音色。”
“是原声出演的。Steven导演最初找到我的时候就说我的声音和形象与戏里的角色非常贴合,但不确定我的英文水平能不能达到那种很地道的程度。所以我们就商量好,我配国语的部分,英语部分由当地专业的配音演员来配。但其实这个角色讲国语的机会很有限,整部电影里只有两场戏有国语台词,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几句。”
“觉得不过瘾?”
“是有点,”江熠笑了,“而且我还要有意把国语讲得生硬一点。”
“也是。从小长在美国,家乡话都不一定会说了吧?”
“嗯。不过他很用心,国语也比跟他情况类似的人说得好些。虽然学习国语的过程在电影里没有当作重点去展现,但我理解,他心里是非常惦念故乡的,而他的作品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那种化不开的乡愁。”
“思乡情切,很难得啊。”
“对啊。毕竟他8岁就去了美国了。我认为他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比较孤高的性格和亚洲人的面孔与美国的环境融入不了那么好,而孩提时代在上海弄堂的生活却总令他魂牵梦萦。”
“这么说你演的还是个情感很细腻的男生呢。不过情感不细腻也不能从事艺术哈。虽说普通话讲得不那么流利,但他的英文却是非常标准的。这对你来说是个挑战吧?”
“是个不小的挑战。背英文台词的难度比背中文台词的难度确实大了不少。如果还要自己配音的话,还得说得标准、有美国人的味道,这就更难了。不过,毕竟只是准备有限的台词,我觉得自己如果竭尽全力的话应该能克服这个困难。所以英文部分的配音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也对。毕竟配音演员的声音跟你的声音多少还是会有点出入。”
“我听了,声音是挺像的,但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差别。所以我就跟导演说,到配音的时候请他考核,如果我的英文水平达标了,还是希望我能自己配完全程。导演答应了。他就请配音演员把我的台词录了一遍,我每天就翻来覆去地听,反复跟读模仿,之后才谈得上揣摩语气和情绪,融入自己的个性什么的。”
“所以最后英文部分也是你自己配的了?”
“是的。关于配音这一块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在拍摄期间我会经常把摄影师拍的片段配出来给导演听,Steven导演人很好,总是很耐心地给我提出改进建议,还请配音导演来给我进行一对一指导。在正式配音之前,我把自己的戏份完整地配了一遍,导演看完后给我提了几点意见,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配音大权交给我。虽然不那么地道,但大体上可以交差了。”江熠谦虚地笑笑。
“所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机会也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电视机前的声控们,你们的福利要来啦!让我们一起期待电影上映吧!”古怪精灵的许舒怡朝镜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江熠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那张温润如玉中又带着几分青葱少年般懵懂羞涩的脸,在访谈室里柔和光线的照耀下显得越发俊美。而更令人惊喜的是,出国一趟,竟为他那本就精致完美的五官添上了几许胸有成竹的气质。特别是眼睛,这心灵的窗户,从中射出的是智慧的柔光,而不再是先前出于自我保护的冷若冰霜。或许是已经28岁的他心态修炼得愈发平和,不必再用沉默寡言来隐藏真实的内心了。你看他那温柔地冲你笑的样子,虽未曾刻意讨好谁却在不知不觉中偷去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啊……许舒怡望江熠望得痴了。短短二十分钟不到,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江熠面前忘情了。
“舒怡?”许舒怡猛然回过神来,只见江熠正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自己。
许舒怡自知失态,连忙收敛情绪,用职业性的笑容来掩藏真情,但所说的话却完全发自真心:“阿熠,我刚才是在想,看到你的变化真的很开心!现在的你,谦逊平和中透着大方自信,少年般的坦率中又透着成熟男人的迷人风度!”
“我有那么好吗?”江熠笑着抿了口茶。
“真的有!我相信你现在由内而外呈现出的这种随和自在的状态是因为你一直都在进步,先前那些可能会困扰你的事情现在都变成毛毛雨不值一提啦!我想你的粉丝肯定跟我一样,也一定能发现你身上的可喜变化,并由衷为你高兴的!”
“谢谢。在娱乐圈工作修炼身心是必修课,我做得还不够好,尚需要继续努力。”
“在中国的青年演员里,像你这样既有出色的外形又有不俗的钢琴水平的男演员可谓是屈指可数的。我想Steven导演在那么多优秀的演员中最终选定了你,也是基于对你的综合实力的欣赏和认可。”
“过奖了。我的钢琴水平比较业余,只能说尚可吧。但我在戏里是个钢琴家,弹的曲子难度很大,对手速要求很高,我拍戏的时候频频出错也没少NG。有一回拍独奏音乐会的戏份时是现场收音的,但是我坚持要录一遍最完美的没有错音的版本。那一次可把摄影师给折腾坏了。”
“其实弹错几个音绝大多数观众也听不出来。”
“话虽如此,但这样就不够专业。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诶阿熠,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处女座吧?”
“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好完美主义啊!”
“这跟完美主义关系不大。做我们这行的,你拍的时候是糊弄过去了,但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演员的自我修养?”许舒怡调皮地问。
“主要是因为我演的是个钢琴家,如果总弹错的话会很不真实。”江熠认真地回答。
“我看到很多观众都说很期待你在电影里秀琴技。因为你是真的会弹琴,而不是摆摆样子靠后期配音。这样看起来更有真实感,也更有说服力。”
“唔……”江熠沉吟半晌,终于说道,“但我觉得像‘琴技’和‘演技’这些都不是我最关注的内容。”
“此话怎讲?”
“我大学学的是流行音乐辅修作曲,不是表演专业科班出身的,这些年提升演技主要是靠自己在实践中不断地摸索和观察。特别是刚出道拍戏时,我演戏更多是靠本能和真情实感,表演的技巧性和专业演员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次得以和国际大牌影星合作,我看到了他们在表演时的那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沉醉感。那种进入角色之后全情投入毫无保留的状态会让你觉得,他们好像真的把自己的灵魂安在了角色身上一样。在国内拍戏时一些前辈也曾给我这种炉火纯青的感觉。但这次我演的是一个艺术家,而且我身边的人也不乏搞艺术的,在这样的氛围中那种沉醉的体验就来得更深刻一些。所以我觉得,技巧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但想要让观众与你的角色充分共情,光有技巧还是远远不够的。当然,我现在的表演水平还不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我未来努力的方向,我希望能与每一个角色灵肉交融。”
“能举个例子吗?在拍摄过程中非常投入的那种状态?”
“有一场戏我印象很深。是我在纽约的雪城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的前一天傍晚,窗外飘着雪,我一个人在阁楼练琴。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但还透着一点亮光,估计是反射的雪花的颜色。房间里光线很暗,又只有我一个人,整个氛围是非常安静的。如果不弹琴的话连自己的喘气声都能听得很清楚。我一遍一遍地弹着熟悉的旋律,突然灵光乍现,在那首夜曲后面加入了新的变调,然后我就顺着自己的思路弹了下去。我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期待着从我的指尖流泻出来的每一个音符。我虽然没有看琴键,但我心里知道自己在弹什么,我在抒发一种融合了乡愁、事业和爱情的复杂情绪,以及对即将逝去的青春的追忆和对人生的点滴思考。这些平日里如鲠在喉的情感借助音乐这个出口一下子就得以抒发出来了,胸中纠集多时的苦闷也全都一扫而光,我的眼眶里便开始无法克制地流泪。一直到这种奇妙的激情燃烧完了,我也就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合上琴盖的刹那,我的脑海中一下子开始闪回过往的岁月,一帧帧一幕幕地在我的眼前浮现,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升华了。”
“听起来好美妙啊!阿熠你知道吗?刚才你在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脸上神采飞扬,我觉得你就是戏中的那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家!我相信很多观众和我一样,也都非常期待你的这部作品上映,期待看到你在电影里的精彩表现!”
“谢谢。对于我来说,进入这个角色很难,因为他的生长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都和我有着巨大的差异,我需要靠不停地练琴、不停地学习音乐知识来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有时练得入迷了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我扮演的主人公在心底跟我对话一样,能清晰地听到他对我说话,其实就是我自己的声音在对我自己说话。”
“嗯,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你说的这种感觉。”许舒怡专注地听着江熠的叙述,下意识地附和道。
“在拍那场弹琴戏时我仿佛听到他对我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地活着太寂寞了,他需要一个人去理解他、劝慰他、安抚他。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入戏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他,或者说,我就是他。以至于当天晚上演完那场戏收工的时候我心里便被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所笼罩,躺在酒店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我好像做了一场很特别的梦,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的细胞、血液都换了,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江熠了吗?”许舒怡咯咯笑起来。
“我在网上看到有些观众反映,看完一部剧后迟迟从剧里走不出来,总是有意无意地回味剧情和人物,其实我们演员也常常面临类似的问题。有时候是对某一个场景,有时候是对某一个角色。这种失落感有时候会很深,甚至让人痛彻心骨。我们只能想方设法去减弱它、缩短它、克服它,尽量不要让它影响到后面的拍摄。”
“嗯……沉醉在创作中的你虽然也要承受与主人公类似的痛苦,但我相信,拍完后再回味,总体的感受还是快乐和幸福的。因为我从你刚才的叙述中猜想,在扮演这个人物时你大概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充盈感和成就感吧!”
“可以这么说。其实作为演员的一个重要的乐趣就在于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去体验截然不同的人生,能用别人的经历和智慧来滋养自己的生命。”
“你说得太好了!想必在陈导的文艺片里你也有类似的感觉吧。毕竟那也是一部蛮有深度和内涵的电影,而你在戏中的角色也是因为经历了巨大的变故而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的。我想演绎这样一个角色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很棒的经历吧。能不能为我们的观众剧透一下这部电影?届时大家也会去电影院支持哦!”
“其实能接到陈导的那部戏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拍文艺片,感觉很新奇,特别是爱情不再是电影的主流而成了点缀,这点我格外喜欢。对于老是演那些千篇一律的暖男,整天变着花样的谈恋爱,我真的有点腻了。这部戏采取了很浪漫很抒情的叙事方式,整部戏拍下来就像一首散文诗一样,审美体验非同寻常。我饰演的角色是一个酷爱诗歌文学的战地记者,从21岁的青涩年华一直演到44岁,他从一个大学生最终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对于爱情和事业、理想和现实等都有相应的坚守和放弃。最后的结局虽然有一些悲剧色彩,但我觉得主人公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心里应该是满足的、幸福的,因为他的座右铭是:‘理想高于生命’。相比于那个钢琴家的角色,这个角色和我的距离还是要近一些,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拍戏过程中,我也调动了不少本能反应去演,有时也会产生和剧本中的描写相似的感受,还挺美妙的。”
“阿熠,今天和你聊天太开心了!说句你可能不太爱听的话,我以前看到有文章说你是出了名的难采访,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是特别毒舌。但今天的你,给我的感觉是焕然一新的。说到你热爱的艺术创作,你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你的语言风格也变得非常平易近人,不像以往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江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怕自己说错话被人误解,就本着能少说则少说,能不说则不说的原则。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时候有心结不想去碰触,心态还不太平和吧。”
“的确,你从国外回来之后,整个人的画风都变了,包括出门不戴口罩,经常被人认出来。有人找你要合照、要签名,你有时间就配合,没时间就说声抱歉,然后直接走掉。网友们很好奇,你是不是受了一些国外明星的影响?”
江熠很干脆地说:“其实并没有。只是时间上的一个巧合吧。如果没有出国工作的话,可能大家会看到,我半年前就这样。”
许淑怡遂问:“那你这样做,是基于一种怎样的考虑呢?”
“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江熠话音未落,二人都会心地笑了。
许淑怡道:“虽然我们常说,明星也是普通人,可是在公共空间里,明星和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选择。”江熠若有所思道。
“那么你可否告诉大家,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事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江熠想了想说:“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妈妈。”
许淑怡惊讶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几乎从来没有在任何节目里聊到你的妈妈。”
江熠点点头:“对。因为以前的我很怨她。”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抱着双臂端坐在桌前,双目平静地望着许淑怡。
许淑怡忍不住笑了:“你这么说会不会太直接了?阿姨很有可能会看我们的节目哦。”
江熠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她都知道。其实在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前,她要一边搞科研,还要一边照顾家里,后来她有一个去国外的顶级实验室工作的机会,她就选择了抓住这个机会,然后把我留在了国内。那个时候我们很少见面,所以我会很不理解她,可是到后来就……慢慢懂了。因为我妈妈也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但是任何选择它都要付出代价,不是两全其美的。”江熠的口气多么云淡风轻,此时的他,已经能正视那段曾令他无比痛苦的经历,也能深深地谅解母亲当年的选择。
许舒怡附和道:“是的。做一些选择就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东西。”
江熠接口道:“在小宇宙刚解散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自己的选择:与其当一个被包装、保护得很好的明星,我更愿意选择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对我来说艺人它只是一种职业,我并不想被这个身份所束缚。也许有些粉丝看到真实的我会……幻灭,然后也会丢掉一些商业价值,但这些都是选择所带来的代价。我选择接受,也不后悔。”提起所谓的“幻灭”,江熠报以轻轻一笑,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知道,对艺人来说,平日里注意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注重外在形象的设计和内在气质的培养固然是无可厚非的,这也是艺人本职工作的一部分,但‘经营人设’恐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没错。这个压力其实是资本市场强加给艺人的。有时候艺人自己也很无奈。我们的工作本就是演绎别人的人生,结果在台下还得为了维持所谓的‘人设’不停地去演戏,演大家希望的自己,其实本质上还是演别人。那什么时候演自己呢?为了弥补一个谎言还得不得不将谎言继续编下去,还有个头吗?这么活真的太累了。可能我比较悲观,我觉得只要是‘人设’就势必会有崩塌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因为这个东西是被资本的力量和粉丝的幻想共同吹起来的,本来就是虚假的,就像肥皂泡一样,迟早会破灭的。”
“阿熠,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敢说了!”许淑怡吃惊不小。
“这段掐了别播就行了。”江熠笑笑说。
“好,”许淑怡笑道,“我其实还挺佩服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的。诶对了,你刚刚说一方面,那是不是还有其他方面?”许淑怡试探着问道。
江熠的目光短暂地游离了一下,理了理思绪,回答道:“其实还有一个人是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关键。但我在这儿不想说。”他笑了,带着几许温柔甜蜜的羞涩,又似带有如阳光般的明媚灿烂。
“我现在太喜欢你的直接了!”许淑怡顿了顿,继续说,“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不太好回答,你可以直接拒绝。网友们很好奇,这半年你跟自己的女性亲戚、朋友、同事出现在公众场合且毫不避讳,这是不是在为你以后交女朋友做铺垫?”
许舒怡没想到,江熠竟然很痛快地说:“可以这么说。难道谈恋爱不是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吗?”说完竟又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扑哧笑了。
许淑怡笑道:“你现在的坦诚真挺让我觉得惊喜的,其实这反映出了你的自信和强大。在访谈的最后,聊聊你的新专辑《期待》吧。毕竟你是以歌手身份出道,这又是你第一次发行个人专辑,听众们都渴望从中见到那个不同于小宇宙队长江熠的特别的你。”
“没错,这是我自出道以来发行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将会在今年十月正式推出。这张专辑是我近两三年来沉淀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我野心还是挺大的,各种风格的音乐都想尝试,但考虑到专辑要有整体风格,我们最终定下了这10首歌,抒情歌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小宇宙时期主打的快歌、舞曲、摇滚、电子音乐等曲风这里也都能听得到。在这张专辑里我第一次尝试了现在很火的古风,改编自一首我学生时代很喜欢的宋词,牛刀小试,希望大家会喜欢。在这张专辑里,我亲自创作了5首歌的词曲,其实这5首歌是有内在逻辑关系的,构成了一个类似音乐短剧的形式。其中的一首歌是我在国外工作期间的心灵感悟。关于新专辑目前只说这么多。其实我想对听众表达的都倾注在了音乐中,相信大家一定能从这些歌曲中看到、听到最真实、最完整的江熠。”
“天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你这张专辑了!我猜想,你为这张专辑取名‘期待’,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告诉每一个关心你的人,你出国一趟,又拍了这两部好戏,现在已经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了?”
“脱胎换骨倒谈不上,但变化肯定是有的,”江熠笑笑,“我希望她……能看到这些、听到这些。”
“她?”许淑怡坏笑着问。
江熠道:“她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也是促使我做出以上改变的人。”
许淑怡心领神会道:“她一定会听到的,相信她也会为你骄傲的。在节目的尾声,阿熠,你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几句话吧,兴许她也听得到哦。”
江熠点头道:“好。”然后他对正镜头,微笑着说:“今天我想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歌迷、影迷朋友们说:作为一个歌手、演员,能得到你们的厚爱,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未来我会好好加油,希望你们也要好好加油。如果我能给你们带来一些正能量,而不是让你们沉迷于追星的狂热中,那我会觉得非常开心,否则我会觉得很不安。我的某些方面或许令你们很欣赏,你们便把我视为偶像,但我想对你们说的是,比起追逐我做偶像,不如做自己的偶像。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可能有些时候它需要你不懈挖掘才能看得见。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属于你们的闪光点,活出真正的自我,过好你们的人生。最后我想对那个人说,如果不是你,不会有今天的我……谢谢你……我想你。”
访谈结束时,许淑怡注意到,江熠的眼中有点点星光在闪耀。只见他轻轻地揩去眼角的泪珠,朝她露出了优雅的微笑,那一瞬间的他是那样清秀俊美,那样的风致翩翩,以至于让她想起了八年前在录制节目的后台她遇到的那个尽管童年孤苦却依然单纯善良、只需微微一笑便令周围光芒万丈的男孩,从此之后那个男孩便成了她的梦中情人。她也知道,因为二人相识于微且意气相投,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块位置是专门为她保留的,是其他人走不进去的。但遗憾的是,多年来,出于自尊、矜持和各种考虑她不曾越雷池一步,而他,也因为不曾开口表露半分,任由那份朦胧而美好的情感飘散在风中……
注:以上片段改编自网剧《变成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