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现世报

文:邢二狗

一、

王屠户今天提前回了家。

王屠户杀猪的手段是夜市一绝,人送外号“王三刀”。他把猪固定在台子上,看着猪拱来拱去的鼻子,先大喊一声“呔!”,声罢刀落,第一刀直砍猪脖子,脖子连着动脉血管,一刀下去猪就毙了命。他把猪翻过来,又是一刀,直接划破肚皮,看着猪内脏稀里哗啦地滚出来。第三刀,他把刀摔在案台上,刀身卡在木头案子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刀鸣。

夜市上多半的人,与其说是来买肉,不如说是来看王屠户这身功夫的。

他白天去自己的养猪厂转转,晚上去夜市开摊。八点收摊是他的习惯,他老婆清楚得很。

那天,王屠户不知什么缘由,提前回到了家。一推开门,就听见了内房里传来的男女交合特有的喘息之声。

王屠户只觉得一股巨力直顶天灵盖,他气势汹汹地冲进厨房拿起菜刀,一脚踹开了内房的门,只看见自己貌美如花的妻子和一个俊朗的小伙缠绵在一起。

“呔!”王屠户一声怒喝。他手起刀落,小白脸惊慌回头,只看见一把大菜刀冲着自己颈部劈来。


二、

我叔叔是家里唯一的知识分子。

上一次见叔叔还是我不识字的时候,那时候我叔叔大婚,把家里人都请了去。叔叔在大学里任教,娶得校长的女儿,春风得意。那天父亲闷闷不乐,他敬酒时说:“现在混得好了,多回家看看,老爷子一直都想着你。”叔叔连忙说:“一定一定。”

这次他又回来了,可惜不是回来看爷爷,而是给爷爷送终。

他简单地在爷爷的葬礼上磕了几个头,然后跑去找我父亲。“哥,财产咱们怎么分?”父亲说不上来,老爷子走的时候也没个交代。叔叔看父亲支支吾吾的样子,以为这房子本是留给他的。他用手指点着父亲的肩膀说:“方洪涛,不拿到这房子,我是不会走的。”

接着,叔叔一连在家住了几天,每一天叔叔和父亲都要为房子的问题干上一架。父亲扯着脖子吼:“老爷子患了帕金森,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叔叔说不上来,摔门走了。

叔叔跑到大院里接了个电话,马上换了一副表情。两眼眯成一条缝,乐得抬头纹都出来了。

“嗯,我刚来没几天啊,你老公不在家?哎哟好,那我现在就去,他不会突然回来吧?”

他越说越开心,美滋滋地挂了电话,正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我。

“来,过来。”

我走了过去。

叔叔给了我一张大红票。

“今天开心,拿去买玩具吧!”随后他哼着小曲迈出了院子。

我拿着这钱去市集买了一个大号的奥特曼,捧回家时正看见我爸在院子抽着那杆老烟杆,他看见我捧着新玩具,厉声问我。

“哪儿来的?”

“叔叔给钱买的。”

爸爸猛地站起,拿起我的奥特曼就往地上一摔,呵斥道:“他给的东西你都别碰!”

我看着奥特曼摔在地上,头摔断了,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奥特曼没有打赢大怪兽,被怪兽拍掉了头,剖开了身子,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三、

李金花是全县公认的美人。年轻时候,哪怕不施粉黛,也迷得男人们神魂颠倒。

她喜欢上了方洪波。

他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由于年纪相仿,从小学到高中都念在一起。方洪波年少有才,又高又帅,二人一同上学,县里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赞一声郎才女貌。

方洪波书念的好,高考一战成名,考上了首都的重点大学,这是全县头一遭。庆功宴上,方洪波醉醺醺地和她碰杯。

“你等着,功成名就了,我来娶你。”

为这句话,李金花等了四年,终于等来了方洪波的婚讯。她万念俱灰,脑海中的那句“我来娶你”,像刀一样来回穿插她的心。

她来到县城的酒吧买醉,醉倒在路边。当她清醒过来时,正看见一个男子在她身上挥汗如雨。慌忙之中她酒醒了一半,巷子里黑,她看不清恶人的脸,她疯狂地推搡着,用牙狠狠地咬了歹徒的肩头。

歹徒大叫一声,慌忙从李金花身上爬起,飞奔而去。

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清白,李金花想到死,不过终究是没忍心下手。她听说人的死相是很丑的,她美了一辈子,死后也想接着美丽。

第二天,正巧王屠户来提亲,她看着王屠户憨笑着提来了五斤猪肉,答应了。

别人道是李金华喜欢吃猪肉,只有她自己知道,没了清白和爱人,嫁给谁没所谓。


李金花是这两天才得到了方洪波的消息,他回来给老爷子送终。她心里突突地跳个没完,好像那颗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她恨这个男人,却又迫不及待想见他,起码问个明白,为什么他当初能那般绝情离她而去。

她拨通了他的手机,发现号码并没有变化。“嗯,你过来我们谈谈…他不在家,晚上他去夜市杀猪,你现在来吧。”

她突然有些悔恨,后悔当初没有去北京找他,最终失去了他。她恨那个夺走她清白的狗日的恶人,她的清白应该属于方洪波。

她一般不施粉黛,现在开始化了妆。


四、

县里没人敢惹黄爷。

黄爷是县里的地头蛇,黑白通吃,一手遮天。他在县里开了几所地下赌场,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来钱最快的,还是贩卖毒品。

每天白天,王屠户就把他养猪厂里的几头猪亲自送来,当着他的面剖开猪肚,拨开猪大肠,几大袋白粉就这么躺在粪便里。

“这两盒子钱是一百万,你点点。”

“不点了,老黄,我信得过你。”

王屠户咧嘴一笑,随后给黄爷点了根烟。“老黄,跟你商量个事。”

“啥?要涨价?”

“不是。”王屠户笑了。“这买卖,我不做了。”

黄爷腾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做了?咋个叫不做了?”

他阴鹫地看着王屠户,“老王,要涨价你直说,可不能开这个玩笑。”

王屠户摆摆手,“钱赚得够了,想收手了,我以后就安心杀猪。”

黄爷的脸上阴晴不定。“老王,你总得把你上家的底儿透漏出来吧。做熟不做生,这门道你也懂。”

“你黄爷做熟了,还有我老王的命在么?”王屠户呵呵一笑,起身就要离去。

“老王,到底因为啥?这白花花的银子不赚?”

王屠户看着黄爷,“黄爷,我老王的钱赚得够多了,干这行心累,也遭报应。”他颇为自得地说道。“还有,赚了钱,我也想带我媳妇到别的地方转转,我早就答应她的。”

随后,王屠户大步迈出了别墅。

黄爷看着王屠户走远,冷冷地说:“找个人把他给灭了,别找咱们自己人,找个生人,要做事麻利点的那种,听见了么?”

五、

父亲又喝多了。

他在院子里抽着烟,喝着酒,上头了就开始叨叨零散的事。有一些事我听得懂,说的是爷爷偏心,让叔叔上学不让他上;也说叔叔是个白眼狼,有了好日子就忘了这个家。不过,也有一些事我听不懂,比如他总叨叨着一个女人,叫李金花。

父亲只说她的名字,反复说,时而兴奋得满脸红光,时而低落到啜泣不止。

前天下午,黄爷的人来找父亲,大人们说话便将我赶到了院子。我知道父亲赌博欠了黄爷很多钱,催债的每周都要来几次。我在门口趴着听,来者反复说:“只要这单子成了,你欠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父亲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奥特曼被摔的那天晚上,父亲出了家门,临睡前还没有回来。


六、

方洪涛蹑手蹑脚地埋伏在王屠户家的楼下,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筋都紧绷着,一把短匕首握在手上,他想着跟进楼道,捅完人就跑,一定没人看得见的。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杀了人,就还了债,一家人才有好日子过。他再一晃神,发现王屠户拿着一个黑盒子正往楼道里走,方洪涛赶紧踮着脚往前跟。王屠户走到房门口,扭动门锁,方洪涛手心汩汩地流汗,他走近王屠户,正待下手时,房门被王屠户打开,里面传来了一阵交欢的声响。

王屠户和方洪涛同时惊了。

王屠户先动,他冲进厨房,拿起了一把菜刀,踹开了内房门。“呔!”只听见王屠户大喝,然后是一个女声的尖叫。

方洪涛飞快地冲进房内,正看见自己弟弟倒在地上,头颈处有一道极深的刀痕。另一边,李金花用被子死死地遮住自己的身体。

看到李金花,方洪涛身躯大震,仿佛有了无边的勇气。王屠户显然被来者吓了一跳,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方洪涛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王屠户的心窝。王屠户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他憋足了劲,用尽力气将菜刀砍在了方洪涛手臂上,砍出了一条好大的口子。

王屠户手里的黑盒子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开了,都是红票子。

方洪涛看着倒下的王屠户和遍地红票子,将匕首扔在了床的一边。她看着李金花瑟缩的身子和惊恐的眼神,赶紧转过头去。

“你…你穿衣服吧,没事了。”方洪涛说道。

“嗯。”后面传来了李金花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随后,李金花看见了方洪涛血流不止的胳膊。

“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好,谢谢。”

方洪涛没有回头,将自己的衬衫脱掉,露出了宽阔的臂膀。李金花走上前去,想看看伤口,不想眼睛瞄到了方洪涛的肩头,正看见肩头有一串消不去的牙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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