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五十五章
太阳升高了，腾腾翻滚的大雾渐渐不情愿地散去，孤耸的飞鹰山半羞半愧现 出了真容。挺拔险峻的山顶上，有许多红男绿女。男队前面是一位英姿勃勃的 女人，她就是杜艳秋。她的背后，是她的那支女队伍，和男队面对面站着。
艳秋面对男队说：“谢谢你们辛辛苦苦来飞鹰山支援我们，也谢谢范老爷的 一片爱国之心。不过，来投奔我们飞鹰山的弟兄，得有个标准，我今天考考你 们。”艳秋用脚踢踢地上的一块二百多斤重的大石头说：“你们一个个都来试试， 搬起来再稳稳放在地上的人站在这边。搬不起来的站在那边。来，搬！”众人相视，谁也没动手。
“需要做个样子吗？来，我先来搬。”艳秋说着，低头弯腰，十分轻松地把石头搬了起来，又稳稳地放在地上。 众人喝彩，但无人应战。
艳秋愠怒：“怎么？范老爷就养了这么一群软蛋？搬不搬？不搬，你们就自 动回去，我这儿不留饭桶。”
一个壮男子站出来说：“来，我搬。” 这男子咬紧了牙关，奋力搬石，青筋突暴，涨红了头脸，总算搬起来了。比起艳秋很逊色，掌声稀稀落落。 艳秋微微笑了一下，没有为难他，喊：“过关。”
范家家兵一个一个开始搬石，有的过关，有的不过关，按照艳秋的判决分别 站在队伍的两旁。过关的一头显然人多，不过关的仅仅几个。
艳秋忽然向女队发出了命令：“香瓜，出列！” 队伍里，闪出了一位少妇，清新俏丽，娇艳欲滴，明媚的太阳下活泼动人。 她手持长枪，“啪”一个立正，很有职业军人的英武和灵活。她不是别人，正是牛家村二狗的老婆桃桃。她逃出村子，上了飞鹰山，决心重新做人。二十来天 的刻苦训练，军事素质竟然达到了令人咋舌的水平。因为她长得漂亮，脸蛋像香 瓜一样圆。所以大伙给她起了个“香瓜”的绰号。
艳秋指着二百米外一个画着日本鬼子的枪靶，对范家家兵们说：“现在，我让 刚上山不久的香瓜来射靶！”
桃桃几乎没有瞄准，举枪即射，一枪打在了鬼子的眉心上。 “好，大家就这样打，凡打着鬼子脑瓜的过关！” 范家家兵一个个瞄准射击，有几个人又没有过关。艳秋对过了两关的范家家兵说：“好，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们飞鹰山的战士了，你们望望，鬼子和伪军 已开始向飞鹰山集结，沟口已经被封锁，我们的生死就在这座山上。不过，不要 害怕，敌人的兵力和武器虽然远远超过了我们，可是我们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我 们山上有滚不完的巨石，一块石头滚下去，几十个敌人就会丧命，只要我们坚持， 八路军的队伍肯定会来支援我们。我们这次的战斗，主要是石头战，你们从现在 开始，就在山头四周搬石垒坝，可阻挡敌人的枪弹，也可推倒石坝迎击冲上山的 敌人……”
众位家兵信心十足。立即在山顶周围搬石垒坝。 艳秋又把不过关的家兵集中起来，大声命令：“你们搬运子弹，抢救伤员，送水送饭，战斗未打响之前，在那片松树林中挖六十二个墓穴，因为，参加这次反击战的兄弟姊妹共有六十二个。” 这庄重的命令，立时使山头的空气变得冰冷凝结。
…… 玉龙带领的八路军队伍，昼伏夜出，爬山绕沟，赶到了飞鹰山的沟口。为了避免和敌人遭遇，部队悄悄潜伏在了一个土坳里。玉龙带着二狗、张小三和山本 四郎钻进了刚刚拉开的夜色大幕，向飞鹰山靠近。他们已经知道，飞鹰山的沟口 已全部被敌人封锁，怎么开展这次增援战斗，必须先进行一番侦察。
夜黑风高。山沟路上，马蹄下星火闪烁，石头和蹄爪碰击发出的脆悦声音和 马鼻不时的喷嚏声组合成了有节奏的小夜曲。他们走的很小心，连咳嗽声都不 敢发出，企盼着在墨黑的前方能发现些新的动向。
忽然，一股香喷喷的燎毛味道夹着肉香味扑鼻而来。大家勒住了马缰绳。 远远的地方，有几朵微弱的火星在闪烁，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火星闪光时，隐 约可见两个人正围着火堆烧烤着什么。大概是火烧不起来，两个黑影不断晃动， 像是在煽火。
玉龙悄悄跳下马，二狗、张小三、山本四郎紧跟在后面。渐渐近了，能看出这 俩人穿着伪军的服装，因为烟熏，两个人不断咳嗽，不断骂着难听的话。
玉龙用手制止住了大家，独自匍匐着前进。很快就到了火堆旁。一个伪军 趴在地下吹火，另一个脱下上衣煽火。玉龙没站起来，也把头凑在了火堆下，和 那个伪军头对头一起吹火。两个嘴巴吹了一阵，火苗慢慢跳跃起来，把周围照得 忽明忽暗，这时伪军才发现多了个不速之客。一个伪军大叫一声跳出丈远，喊： “谁？鬼？”另一个伪军扔了上衣，也跑出了老远。
玉龙坐起来，他早就把火堆旁的两支枪搂揽在了怀里，不慌不忙地说：“弟兄 们，别怕，过来，过来，我是好人，你看，我也是部队的人！”
那俩伪军一看玉龙身着伪军服，问：“你是哪部分的？怎么突然来了这儿？” 玉龙把火堆上的两只兔子举起来，放在火苗上烤着说：“过来吧，咱们边烤边说。”
两个伪军慢慢凑到了火堆前，张小三他们的枪口已经捅在了他们的脑后，他 们吓得“啊哟，啊哟”乱叫，连连说：“长官饶命！”
玉龙挥挥手，对张小三他们说：“把枪放下，都是弟兄！” 大家围住了火堆，也怪，火一下旺得压不住了，周围好几十米都一片豁亮，都能互相看清了眉脸。玉龙和气地对两个惊恐的伪军说：“你们是什么部队，半夜跑到这儿干什么？” 一个伪军抖抖颤颤地说：“我俩是逃出来的。班长总打我们，不给我们吃饭，我俩杀了狗日的就逃出来了！” 玉龙引导着伪军：“你们的部队是哪部分的，有多少人，驻在哪里？把围剿飞鹰山的情况说说。” 原来，他们是二旅五十六团一营的。全营三百多人，已在飞鹰山下驻扎四五天了。正像艳秋所说，他们根本攻不上山去。几次进攻，飞鹰队借着山陡坡高， 居高临下，不用一枪一弹，滚几块石头下来，就把他们砸得屁滚尿流，不敢再攻 了。”
玉龙抑制着内心的兴奋，继续问：“不攻怎么消灭女匪？” 伪军说：“明摆着不能强攻，强攻就是自取灭亡嘛！所以部队就在山下围困女匪，断粮断水，要活活把她们饿死在山上。” “还有什么情况？”玉龙发问，不断思索着行动的方案。 一伪军说：“噢，还有明天将增援一个迫击炮排，用炮轰女匪的营地！” 玉龙捡起火堆上烧烤糊了的兔子，拍打拍打灰尘，分别递给两个伪军，用日语说：“吃吧，吃吧。” 两个伪军发现玉龙会说日本话，连忙磕头致谢：“谢谢太君，谢谢太君！” 玉龙为了试试自己的日语，又用日语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两个伪军争着说：“我们打算回家，家有老母，回家尽孝，谢太君不杀之恩！” 玉龙哈哈大笑：“不要怕，我会说日本话，但我不是日本鬼子。如果你们愿意回家乡，我不勉强，但不要再干对不起中国人的事了。不过，我还是想让你们跟 我走，咱们一起去飞鹰山”两个伪军同声道：“不不不，回了飞鹰山不也是打中国人吗？” 玉龙说：“不，你们听我的指挥就行。” 两个伪军还是不解，直摇头。
玉龙从身上摸出两块银元，说：“你们一定要走，我也不强迫你们。来，我一 人给你们一块银元作路费，把枪给我们留下。”
两个伪军拿了银元，连连磕头，然后一人提只兔子，仓皇溜进黑暗之中。 二狗望着伪军的背影，埋怨道：“玉龙，咱们都饿得眼睛发蓝，咋把两只兔子都给他们吃了？”
“二狗，这本来是人家的嘛！”玉龙说。
“那你为什么给他们两块大洋？” “嗐——人家告诉咱那么多情报，还不值两块大洋？”玉龙从马褡里掏出几颗鸡蛋，一人扔了一颗，说：“先吃点，咱也想法弄几只兔子烤烤！” 大家正吃着，那两个伪军悄悄密密又回到了他们身边，压低声音说：“长官，我看见你们是好人，还有些情况和你们说说。” 原来，飞鹰山沟口还驻着一个伪军营，是专门对付援助飞鹰山的八路军队伍的。进了飞鹰山沟口，才是围剿飞鹰山的部队。他们还透露了要在飞鹰队员的 吃水处投毒的情报。
大伙都十分感激两个伪军，赞扬玉龙两块大洋给的值当。玉龙却沉默了下 来。刚才的情报，很明显地给增援飞鹰山带来了更大的困难，他的脑子里正在酝 酿着一个出人意料的战斗方案。
飞鹰山沟口，已驻扎满了敌伪军。密密匝匝的宿营帐篷从沟底扎在了山 根。岗哨林立，哨兵的刺刀在残阳下闪着血光。
玉龙骑着高头大马，二狗、张小三和山本四郎围护左右，后头跟着化装成伪 军的牛家村八路军队伍。队伍刺刀林立，列着长队，理直气壮走近了飞鹰山的沟 口。五六个伪军流动哨兵立即上前，横着刺刀拦住了玉龙的马头。
玉龙趾高气扬，用生硬的日语说：“让你们长官来说话！” 哨兵向后喊，一个歪着脖子走路的人手提二十响匣子枪过来，他脑袋秃得像个瓢葫芦，在夕阳下也闪着金光。他正是驻守沟口，阻击八路军增援的伪军营 长。
“爷听不懂日本屁话，哪的队伍？”光头营长骂骂咧咧。 “我们是寿男大佐派来的督察队伍。”玉龙还是横刀立马，气壮如牛。 “日本督察队都是宪兵，你们是哪的鸡巴？” 二狗掏出了枪，对准了那颗光头喝道：“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不看看老子都是干什么的？”
玉龙用手势制止了二狗，他听出这个光头营长对日本人并不感冒，说不定也 是个性情中人，转为笑脸道：“营长大哥，我们执行任务，天这么晚了，想和弟兄们 分口饭吃。”
光头营长背手提着枪，吊儿郎当地绕着部队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疑点。把 枪插在了腰间，正要转身和玉龙搭话，竟和张小三的目光对撞在了一起。俩人互相盯着盯着，突然齐声惊叫起来：“啊呀，是你！”惊叫之际，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个亲热劲儿无法形容。原来他们俩是名副其实的东北老乡，一个村长大，还沾点亲 戚。日本人进了东北，俩人各奔东西逃难，不曾想今天在这个地方会面，俩人都 热泪盈眶了。
张小三是最好的通行证了。这个光头营长叫胡八，他把自己的战士都从军 帐里轰出来，让玉龙的队伍住了进去。随后，又把二狗、张小三和山本四郎让进 了一个体面的帐篷，连命令带骂咧，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酒席。玉龙抢先伸 手，抓了只猪手塞进了嘴里，悄悄说：“谢谢张小三！”张小三也耍了个鬼脸，偷笑 着把一只猪手塞进了嘴里。
胡营长的确是个性情中人，他从外头抱回一大坛子日本清酒，说：“你们穿过 洋布，吃过洋糖，今天让你们喝喝日本洋酒。”
大家围上来，瞧见个用草绳捆着的大坛子，足有五六斤重。 “胡营长，有本事，咋来这么好的酒？”玉龙奉承着。 “上次我们部队给鬼子卸军需，打劫下狗日的两箱，给日本狗娘卖命，也得享受享受嘛！”胡营长说话总是摇头晃脑，满不在乎。 众人围着胡八喝起来，一大口下去，他就激动得屁股不断向天上颠。摸摸这个的肩，拍拍那个的腿，和大伙亲热得没法子形容。他不断劝酒，骂人，狂笑，简 直一个天真无邪的愣货，没有半个小时，一大坛洋酒没剩一滴。他仰面朝天，无 忧无虑地“呼哈”大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气晴朗，飞鹰山沟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玉龙的队伍，已 经全部荷枪实弹上了岗。岗哨封锁了沟口，没一点紧张和混乱。胡营长的队伍 全部被俘虏了，被集中在一个看不着的石崖下，有五六个战士像钉子一样扎在他 们的周围看守着。
胡营长翻了个身，还要睡。 玉龙推推他，喊：“伙计，睁开眼看看，风景不一样了。” 胡营长揉了揉眼，慢慢坐起来，迷迷糊糊说：“昨夜喝得真高兴呀！啊呀，我真佩服你们的酒量。” 玉龙给他递过了衣裳，说：“胡哥，怪兄弟对不起你了，穿上衣裳，到外面看看。”
胡营长穿了衣裳，系皮带时发现手枪套空了，问：“谁开玩笑啊？” 玉龙恳切地说：“胡哥，不开玩笑。枪，老弟替你保管了。我说了实话吧，我是八路。”
胡营长满不在乎道：“嘿嘿，尽是胡逗！八路咋的，八路也是弟兄……玉龙 说：“对，胡哥，咱们就是弟兄啦，不过，我真的是八路！”
胡营长张大了嘴巴，惊奇且紧张。 玉龙和蔼可亲地说：“胡哥，你别害怕，我们八路军更讲信用和友谊，看你确实是个好大哥，对鬼子恨，不欺负士兵，为了混饭吃才当了这种灰兵。今天起，你 就别干这个了，我也不让你的士兵再干了。所以，武器我都收了。但是我绝不伤 害老哥和你任何一个弟兄。”
胡营长大梦初醒，“扑通”软在地上。 玉龙扶他起来，让他坐在床边，倒了杯清冷的泉水，递给他：“喝点泉水，解酒的。胡哥，你别紧张，昨晚咱们不是喝了结拜酒吗？你看，咱们还扎过血，发过誓 啊！”
胡营长看看自己的指头上确实还有血迹，低下了头。 玉龙又说：“胡哥，眼下军情紧张，我们八路军还不能扩编你们，本打算放你们回去，但几百人散去，怕给鬼子露出风声。我已安排了，你和你的弟兄就住在 这里，会有人很好地招待你们，保证你们吃好喝好休息好。”
胡营长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出了帐篷，见自己的弟兄们已被解除了武装， 对玉龙说：“兄弟，你们真够意思啊！”
玉龙笑笑说：“胡大哥，别怪我，以后，你会知道我们是好人。你先去吧。” 几个战士把胡营长也押到俘虏营去了。